覃蓁回到玉雅馆的住所,阿缕立刻迎了上来,问道:“侯爷说什么了?”
覃蓁暗想,若是直接说与阿缕听,只怕阿缕会立刻冲到隔壁去与她们理论,可也不能不提点她,要不迟早惹出祸事来,于是思忖了一会,道:“也没什么大事。”
阿缕噘着嘴嘟囔道:“一早便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覃蓁不禁苦笑,道:“侯爷说前几日我们屋子里吵的很,再这样吵,就赏我们一顿鞭子。”
阿缕登时明白过来,侯府里果然是人多口杂,只这一点小事,都能传到侯爷那里,可那日摔砸的人分明是她,怎的让人误会了是覃蓁,她心中一紧,急道:“你说什么了?”
覃蓁道:“没说什么,只向侯爷认了错。”
阿缕松了一口气,她向来知道覃蓁的脾气,觉得此事不要再提,方是上策,于是暗示道:“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覃蓁含笑道:“那便好。”一面说着,一面又走到榻边,继续读方才看的书简,却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广伯侯为了这些琐事将自己找去亲自责骂一顿,着实有些奇怪,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室寂静。阿缕想掩了自己的尴尬,岔言道:“你可记得一年前来侯府做客的那个面色极白的男子?”
覃蓁放下竹简,想了想,道:“记得,那时你还说他像宫里的内监。”
阿缕笑了起来,道:“对,我那时是这般说他。今个早上,我又看见他了,刘管事亲自送着出府的。”
刘管事是广伯侯身边最得心的人,能让他亲自送出府,必定是侯府的贵客。
覃蓁一愣,宫里的人,广伯侯的长女不就在宫里么,忽然觉得似有什么从眼前闪过,她侧身问阿缕:“听说丽妃娘娘自产下晋康公主后,便一直病着,是吗?”
阿缕点点头,心不在焉地道:“听老人们说,丽妃自小身子就弱,生晋康公主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离那日只怕不……唉……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吧。”
她还是沉浸在那个白面男子的乐子中,又折回了刚才的话题:“你说那个白面男子真是内监吗?我听说皇上有一个嫔妾原是歌姬,在皇上还是太子时,被太子内监带到东宫,后得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宠爱……”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怕说漏了什么似的,猛地住了嘴,又暗暗想,怎可能呢?若是如此,一年前不就该选了家伎到宫中去了吗?那时也没听说有此等事啊。饶是这样,也不能排除侯爷现在有这样的想法,若是如此……
阿缕打了个哈哈,道:“这样好的日头,不出去走走,实在可惜。你看你的书罢,我到园子里走走去。”
阿缕出去后,覃蓁犹觉心绪不宁,书简上的字也连带着觉得跳跃起来。
京都频繁的来信……
丽妃娘娘的身子……
宫里内监的造访……
被太子内监带到东宫得宠的歌姬……
已告老还乡,朝中势力不再的广伯侯……
广伯侯突然的责骂,如同考验一般……
一切都似乎呼之欲出,又似仍被云雾缠绕,覃蓁不愿多想,这云雾拨不拨开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好像随风飘荡的落叶,即便知道将飘至何处,也丝毫不能影响风的轨迹。想到此,她心情莫名烦乱,书简是看不下去了,便放了书简,走到屋前的庭院里散心。
就这般心思不宁的恍到了下午,日头才刚刚偏西,覃蓁已犹自带了倦意,理了理团丝绫被,想要小憩一会,才刚眯了眼,门板突被敲得“咚咚”作响。
阿缕不在屋中,覃蓁连忙起身,开了门。
刘管事站在门口,裣衽道:“覃蓁姑娘,侯爷吩咐你去沧水塬,请姑娘这就随我去吧。”
覃蓁一愣:“沧水塬?”
刘管事点了点头,躬身道:“你可听过名士韦康?”
覃蓁略想了想,道:“你是说沧水塬的名士韦先生?据说他博学多识,却无心从仕,在沧阳郡一带很有名望。”
管事道:“他是侯爷的至交好友,如今患了重病,侯爷想让你去侍疾。”
覃蓁不解,斟酌片刻,小心道:“为何是我?”
刘管事脸上浮上讳莫如深的笑意,却语气谦卑地道:“侯爷自有侯爷的安排,姑娘就不要多问了。何况到了沧水塬,姑娘自然就知晓了。”
覃蓁微微蹙眉,刘管事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的,对府里的家伎奴婢从来都是毫不客气,可刚才一番言语姿态却不自觉带着谄媚之态,倒让人隐隐觉出不安。
她暗暗觉得怎的走得这样仓促,忍不住问道:“现在已是下午,只怕日落前到不了沧水塬,明早出发岂不更好?”
刘管事道:“韦先生近几日病情益重,侯爷望能早一些便是一些罢。现在出发,即便在清水县留宿一宿,明晚也可到沧水塬;若明早出发,只怕后日才可到达。”
覃蓁点头称是,曲身道:“刘管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收拾随行衣物。”
刘管事道:“侯爷已吩咐下人备好了衣物,覃蓁姑娘快些随我去便好了。”说罢,一拱手,转身便朝着馆口走去。
覃蓁紧跟其后,虽不解广伯侯为何让自己前去,心情却莫名有些小小的雀跃,自到广伯侯府后,除了后山,自己几乎未踏出侯府半步。沧水塬,听说景致极美。只是名士韦康病重,也不知可会好转,倒让人有些忧心。
这般想着,已到了馆口,阿缕正从馆外进来。覃蓁想,自己这一走,也不知要去几日。阿缕向来怕黑,独住这几日,也不知可会害怕?于是快走几步,想与阿缕述一声。
阿缕表情怪异的瞟了覃蓁一眼,迅速低下头,像未看出覃蓁的用意般,拐到一旁的桃花树林里小跑起来,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覃蓁有些错愕,也不好追上去询问,只得继续跟着刘管事而去。一会走到侯府侧门,一辆黑篷车已在门口候着,旁边立着两个骑马的护卫。刘管事将覃蓁领到前面的车前,道:“请上车吧。你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和这位丁护卫说,他自会为你安排。”
其中一个护卫向覃蓁点头示意,覃蓁也点点头,和刘管事告辞,上了车。黑篷车遮盖严实,里面铺了毡毯,极为舒适,倒也不用怕一路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