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口，声音已经暗哑：“莫叔叔，看在河远的份上……”
闻言，他左手放松，缓缓抚摸过我的颈项，只是右手仍擒着我的肩胛骨，“是啊，我们家河远那么喜欢你……”
忽的，他的手复又掐上，一口气被他掐在气管里，我再也说不出话了，只听见他阴狠的声音：“但是你呢！如此负他！你知不知道，他在订婚前的一个礼拜每天醉生梦死流连夜店！”
我愣住，完全没有想到莫河远竟然发生过这种事……
那只手甫一用力，我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倒吸一口气，呛住咳不出，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我看见李开慧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微冷寒波又快速重新衍生回眼眶黑瞳，只听她冷声开口：“你以为，我会可惜一个叛徒的命么？”
莫即荫发出一声嘲讽似的冷哼，他轻笑应答：“哦？我还以为你会很心疼这个代之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女孩子呢。”
“怎么可能，要不是她被顾昊天钓走，顾子若和陈亮又怎么能趁机签下那笔单子，我的万保又怎会垮。既然无用，留她何用？”
我怔住，看向李开慧鸷霾灰暗的脸，心口像被重重扎了一刀。她看向我，双眼又瞪了一下。我恍惚过来，想起曾经初入万保，搞砸过一票单子。李开慧在客户面前狠狠批了我一顿，并且扬言说要开了我，当我想趁机开口的时候，被她这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然而，事后，她却只是告诫我一番，并且解释刚才此举既是为了保住合作关系，也是为了保住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李开慧这样说是为了让莫即荫放松警惕，全是为了救我。
我抿唇，使劲闭了闭眼，让眼眶起些雾气，声音有些哆嗦哽咽：“没想到，你居然……！”
莫河远看到我们忽然开始“窝里斗”，有些出乎意料，但依然擒着我的脖子对李开慧说：“再不把名单交出来我就杀了她！你难道真的忍心吗？”
李开慧哈哈一笑，夜风从窗外扑入，卷着她的发丝在风中狂乱舞起，“莫即荫啊莫即荫，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你应该知道，今天跟你见面，我本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我就是想跟你同归于尽！既然我要死了，那多几个人陪葬又何妨呢？等下去见了阎王爷，一条人命是下地狱，二条人命也是下地狱。也好，那我们就在炼狱重逢好了！”
她的眸色是灰暗无尽的苍茫，败坏的绝望中带着地狱般的毁灭破碎，叫人看得心惊肉跳，要不是我的眼尾扫到江如月正逐步朝我们靠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恐怕一时间我也要认命了。
果然，就算是老狐狸的莫即荫也上当了，他带着我连连往后退，手指有些犹豫，正微微哆嗦发颤，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别逼我。”
江如月扑上来，掰开他的手，将他往外一推。
他一惊，擎着火机的手一松。那个打火机在我眼里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往石油坠去。
轰的一声，红黄火舌乍现，熊熊烈火噗的一声掺着强高温度瞬间迸发。
我大脑一懵，大喊糟糕，抬首望向李开慧的方向，她正处于火圈中心，有些发慌地看着我们，我一咬牙，想往里冲将她带出来。奈何我只是往前稍稍一跃，从窗口扑入的夜风便卷着火舌连天绕起，我只得退至原位。
莫即荫见此，竟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既然名单就在这里，都烧光了才好！”火光映着他的瞳孔，魔鬼般嗜人的冷寒红光将他最后一点人性吞灭。
他疯了！现在的他与畜生何异？
江如月见他想逃，跑上去堵住门口。在楼梯口，莫即荫想推开她，不料借力间，双腿竟擦着台阶滑了下去。
咚的一声，莫即荫躺在楼底下，生死未卜。
我和江如月没功夫管他，只是看着这熊熊大火和在火圈内的李开慧发急。李开慧看到此情此景，咬了咬牙说：“你们快走！”
我还在找突入点冲进，房顶上又掉下来一根房柱隔断我的去路。隔着火光我冲她大喊：“不可能！”
她怒视我，咬牙切齿地说：“滚！当心自己小命不保。”
再想突入，手却被身后人拉住。我一转头，看到江如月开口：“火势大了，我们快走。”
“不行，我一定要救她。要走你自己走。”
江如月看看周围，自觉形式不妙，最后横了我一眼，夺门出去。
李开慧开始哭咽着对我说：“你现在害我多连累了一条命，你要我下去之后都不得清闲！”
“那就别下去，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你快出去，搬来救兵再回来救我！”
我被她一点，晃神间往门口退。没想到，风已将门阖上。我的手一碰到金属制的把手，就感到火辣辣的疼，摊开手一看，手心已有红黑，鼻头嗅到一股烤肉味。
我捂住手，怎么办，这下是真的出不去了。
汗水滴滴留下，还未救人就要把自己搭上，宋倾心你真的很白痴！
还在慌神，门外传来撞击声，隔着门我听见顾昊天和顾子若的声音：“阿心，你等着！”
我退后一步，嘭的一声，他们俩齐齐破门而入。
顾子若抓住我的手说：“快走！”
我回头一望，冲他喊：“还有李开慧！”
顾子若沉声道：“其他人我管不着，我只要你一个！”
我听了，奋力挣脱，“要么都救，要么都死！”
顾昊天稳住我，让我跟顾子若走：“你放心，李开慧我会救。”
火舌在他的黑瞳中跳跃，像是精灵舞动，坚定的眼神让我不容怀疑。
我咬牙看他，“我最后相信你一次。”
他双眼颤了颤，睫毛微抖，最后点了点头，冲进火场。
我心一凉，在那一瞬间我满是纠结后悔。泪水扑上眼眶，却只是大喊：“你一定要回来！”
火光将他的身影吞没。
顾子若架着我走到楼下，我没见莫即荫的身影，于是问他：“莫即荫怎么样？”
他瞥我一眼，说：“安全。”
莫名的，我竟放下心来。他毕竟是莫河远的父亲。
我们正要逃离别墅，没想到带着火舌的房梁坠下，正好拦截了我们的去路。
顾子若闷哼一声，试图往外冲，却被激起的火焰退回。
这时，听见楼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正是顾昊天背着李开慧下了楼，我们四人见此，心头均是一紧。
不幸中的不幸是，我听见自己头顶传来咔哒木头裂开的一声，头皮一麻，又一根房梁坠下。
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认命闭上眼睛。
我笃定自己要丢了性命。
没想到，却听见顾子若从牙关中挤出的嘶哑声音：“你没事吧？”
睁开眼，却见他抱住我，身体站得笔直，为我围出一个安全空间。
我万分惊讶：“为什么？”
闻言，他笑得很勉强：“上次，我放开了你。这次，再也不会。”
“我要让你知道，我也在用生命爱你。”
顾昊天将已经震在原地的我抱出去。
顾子若最后猛一发力，将砸在他背上的火柱抖下去。
顾昊天一手拉着李开慧，一手拉着我，看向另一边喊：“窗户！”
他架着我们俩跑去，抄起旁边的凳子，奋力朝窗玻璃一掷。
倾零一下，玻璃如愿具碎。
顾子若脚步趔趄跟着走到我们后面，帮着我们将李开慧从窗口推出，而后将我架上窗口。
我从窗外跃出，满面只觉一片清凉，立马转身扶住顾昊天出来。
最后，轮到顾子若了。
突然，窗口沿边的木制桌凳袭上一圈火。
顾子若见势连连退后几步，一阵猛咳，竟是咳出满手鲜血。我一惊，冲他叫：“你快把手搭上窗。”
他摇了摇头，眼眸自墨发间抬起，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你快走吧，我一定会赶上来的。”
“没看到你出来我不会走。”
顾昊天在一旁也满是怒容紧张：“你这臭小子这会儿混什么，让你出来就出来！”
在窗里头的顾子若叹息一声：“真的不行了……”他悠然转身，我这才看到他背部，是一片血肉模糊，从木梁上脱落下来的毛刺和钉子扎满了他的伤口，一定是方才那根房梁砸的。
他看着满室火焰，轻浮笑容浮上唇畔，“原来，这才是最美的风景。”
“最好注意下李开慧。”他继续说道。
我一别头，却看到李开慧正拖着已处在危险外仍昏迷不醒的莫即荫往回拉，我大喊：“慧姨，别！”
她抬首望我，已被火烟熏黑的脸上只一双明眸闪亮：“终于能说再见，已是人生大幸。”
“阿心，这是我的选择。”
她站在门口，火蛇袭上她的衣袂，瞬间化为蔓延。
我往她的方向冲，又一道火焰将我隔开，顾昊天追上来，双手从腋窝下穿过将我拦住，大喊：“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双眼迷离地看着他映着火光的俊脸。
“双手已沾满鲜血，只能用这种方法洗脱，这是你慧姨的选择！”
他刚说完，那二人的身影已被火光吞没。
不，不不不不不！
再怎么样，只要活着，一切都是好的啊！
我气虚息紊，只觉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但还有一个人让我拼命坚持住不能倒下。
我和顾昊天往顾子若的方向跑回，想尽最后一分力将他救出。
红黄蓝的灯光滴滴滴地从后闪过，撞进了我们的视线，消防队的救援已经来了！
“你一定要撑住，你一定能活着出来！”
顾子若看着那一连串的车灯，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一定能活着出来。”
“阿心，远洋14楼总经理办公室抽屉第五层，那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其他原因’。”窗内人口唇开阖。
抓住我的顾昊天的手臂一紧。
他从裤袋中掏出自己的卡给我：
“答应我，看完那份资料，如果想和他分开就跟我走。”
眼泪已糊住我的双眼，我忙不迭的应下：“好！我答应你。”
他吐出一口气，火焰逐渐蔓延上来，我们已经不能呆在这里了。
“走吧，他们一定能救我出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身后的救援消防员将我们拉出去。
我看着那逐渐变为黑点的人，看着众人将他救出，看着他最后冲潇洒地我挥了挥手。
身边的顾昊天说：“走吧，我们回去好好休息。”
“别想，”我推来他，“送我去远洋。”
顾昊天想拉回我，“不要任性。”
我冷笑一声，拂袖，“你难道想我休息一宿，等着你销毁那份资料？”
“不是这样……”
我从口袋中掏出车钥匙，“要么你送我，要么我自己去，任君选。”
他接过车钥匙，垂目低声：“我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