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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初春时分,万物复苏盟新,然而关东这一片天地,却暂时看不到一丝盎然绿意。大地苍涩依旧,积雪尚未化尽,白山黑水沉寂困顿如冬时,要过了清明时节才能见得花红柳碧,燕子回归。

但屯里的孩子们已经活跃起来,像新出生的小雀,蹦着、跳着、叽喳着。又是难得的大晴天,风和日丽,中午的太阳暖得让人打心里头舒坦,再懒散的人也禁不住出门透透气,感受一下春的蓬勃生机。

半坡地上,一群孩伢子笑着嚷着在做游戏,从五六岁到十三四的都有,有男有女,有满有汉。这里长年满汉混居,多能和睦相处,汉风满俗相互交织融合,渗入寻常日子的方方面面。

孩子们手牵手站成两排,一方与另一方相距三丈,向着对面一排齐声喊唱——

急急令

走马城

马城开

打发信使送信来

你要谁

要洪花

洪花不在家

要你们兄弟仨

到底要哪个

……

一方喊毕上句,另一方接喊下句,整齐嘹亮的童声响彻辽阔天地。

“要阿吉嘎……要依兰要依兰……要小龙……不行,小龙力气大,要阿克敦……”要人的一方七嘴八舌嚷起来,相互争执不下。

这是一种满族孩童游戏,满人尚武,风气剽悍,连童谣游戏也与行军武风相关。两方牵手成行,一方点要另一方其中任意一人,被点中的孩童奋力冲过去,撞开对面牵手处为胜,可带走对方任一人回己方;反之撞不开为败,要留在对方排中。游戏类似攻城与坚守,因简单有趣,也吸引了一些女娃加入其中。

“要白岫……”一个女孩小声怯道。

少年萨图瞥她一眼,“总是要白岫,再撞开你就跟他过去,别在这排拖我们后腿。”

“她向着白岫嘛!”左边的莫尔根嘲笑,“要不然,叫晓霜求白岫别撞开,让他留在咱们这儿。”

晓霜又窘又委屈,讪讪不语。

“向着白岫怎么啦,至少人家从来不会撞伤人,哪像你,蛮牛一头,黑瞎子看见你也会吓得转身就逃。”另一个女孩不示弱,伶牙俐齿反讥道。

“凶婆娘,将来一定没人要!”莫尔根小声咕哝,阿维这丫头很悍,打起架来像个小子,惹恼了她,吃亏的是自己。

“别吵,就要阿吉嘎。”萨图是这一排的主导,发了话压下争论,定下要谁就是谁。

对面的阿吉嘎作好准备蓄势待发,刚要起步,有人喊“别冲晓霜那儿,撞疼她又该哭了……”立刻引来一片附和。这游戏虽无甚危险,但为求撞开对方人排,有时力道太猛或位置不准正撞上人,也会有孩童受伤,被撞痛大哭的更是屡见不鲜。

阿吉嘎大步急奔,到跟前时气势极猛,一个男童心下先怯了,还没等撞上就一甩手松开同伴,立刻被阿吉嘎冲破个缺口。

一方欢呼一方抱怨,阿吉嘎一指萨图,要走这排的领队人回去。这排没了主心骨,自是斗志渐失,冲阵时屡撞不破,防御时一冲即开,三两下溃不成军,伙伴不断流向对方排中,片刻间只剩廖廖数人。

剩下几名孩童你瞧我我瞧你,早没了心思坚持,忽听得远处大人在唤“吃饭啦……”索性耍赖转身往家跑——“不玩了!”

一时间人心涣散,其他人也被饭菜香吸引,纷纷道:“不玩了不玩了,吃完饭再说……”各自散去。

只有一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四下散开的孩童们,呆呆站在原地,见别人都跑向各自家院,伫立一阵,也慢慢走回家去。

推开院门,大黄狗摇着尾巴扑上来表示亲热,跟它玩了一会儿,才拍拍衣上的湿雪屑,起身进屋。

泥坯木顶的草房虽破旧,却熟悉而暖意融融,灶下的柴在火中哔哔剥剥发出轻微的响声,女子正掀开锅盖,霎时雾气蒸腾弥漫开来。她侧过脸避开热雾,朝锅里看了一眼,又盖上。听得门响便抬头,袅袅水汽中,她温淡的笑氤氲在云里雾里。

“大哥,回来了?”

门口的人也回应一笑,刚要走过来,忽见衣摆上大黄刚才踩的黑爪印,不禁下意识去遮,斜着身子想绕过烛雁。

烛雁眼尖,他一遮时便看到了,见他欲盖弥彰的拙相,好气又好笑。

“大哥,你过来。”

他犹豫着,却不敢不听,磨磨蹭蹭挪到近前。烛雁拍开他的手,见他淡青的袍子上印了几个清晰的黑印,叹道:“说了多少回,穿浅色衣裳时,别让大黄往身上扑。本来干干净净的,有这几个印子多难看。”

“我自己洗……”他愧疚地小声道。

“你会洗什么,只给我添乱。”烛雁轻斥,“脱下来我过会儿洗。”况且要是爹见了大哥在洗衣,十成十又以为她怎样苛待兄长,恐怕会心疼得当场晕倒。

白岫便很听话地脱了外衣,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烛雁在厨房来回走动端碗拿筷,嫌他碍事,说道:“大哥,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轰他进里屋,他就老老实实走到里屋去等。

在炕桌上摆好饭菜,嘱声“快吃,别凉了”,他才端起碗,安安静静地吃饭。

烛雁拎起白岫的衣衫检视污渍,早上才换的干净衣衫,也没什么污痕,除了大黄踩的几点爪印以及一些零星湿渍,清水浸一下,不难洗。沉思中视线转到桌边人身上,看他吃饭的样子,端正而优雅,很是好看。谁能想到他刚来时,不能说不能动,形同废人。

桌边的这个人,七年前被爹从京城救回,在家里整整躺了一年,要从头开始教他说话穿衣走路,犹如照顾甫出世的婴儿。忽然有一天他奇迹般恢复,清清楚楚叫出她的名字,让她以为终于可以脱离苦海,谁知那只是碰巧,他仅出息了那么一回,随即又说不出了。

所幸之后他进步极速,恢复速度让人欣慰,大半年便渐渐痊愈,但及至行动如常,却又经过了两个寒暑。

爹为他早日恢复,煞费苦心,外用药内练气,将他的功夫一点点拾回来,他得益于习武,竟果真日渐强健灵敏。前年还跟着爹一同和参客们去赶山,独自捉了只红狐回来,高高兴兴地送给她。

方圆百里都知道佟老头捡了个儿子回家,由起先的半死人出落得俊挺英飒,雪里捕貂崖上擒鹰,矫健如风形貌俊俏,无不啧啧赞叹,一时引为奇谈。

然而谁也都知道,这个生得又俊、身手又好、性格又温和的年轻人,却是个痴儿。

他二十几岁,心志却如十二三岁孩童。不然早该有大堆的热心人上门提亲。而如今,不仅他,连佟家女儿也被带累,窈窕芳华蹉跎经年,直到半年前,才勉强与邻居时家达成结亲意向。

“烛雁,你也吃。”

一块萝卜夹到她嘴边,她一怔,张口接过含糊道:“大哥,你别管我,吃你自己的。”

“嗯。”他应声,坐回桌边。

烛雁看他,他便也看过来;烛雁笑,他便也回应地笑。那么清亮似水的眼神,那么简单纯澈的笑容,像是一抹遗忘了前尘旧事重新转世的魂魄,投入这一具旧体复生。

多年前的溺水,长时间窒息令他伤了脑子,难怪当初觉得他言行异常,行动反应均如稚儿,原来他脑中记忆已全部抹去。不仅身世家人,连最基本的身体活动机能也统统忘却,当真是再世为人。

见他身上的袄有处脱线,烛雁取了针线坐在他旁边帮他缝补。他一会儿舀一勺汤给她,一会儿又夹一筷菜喂她,说了几遍“等我缝完再吃”,他仍旧不厌其烦地一筷一筷喂来,像是觉得喂她吃东西是种极大乐趣。

而烛雁知道,白岫是怕她饿。她这位简单如白纸的兄长,已经逐渐学会照顾别人,即使心志弱于常人,本性却真挚纯良。

缝完袄子,烛雁已吃得半饱,再上桌便没吃几口就收拾清洗起来。洗碗时,白岫跟在她身后,想要帮忙却插不上手,想了想,拍拍她背,关切地问:“还痒吗?”

他不问还不觉得,一问倒真觉腰背又隐隐作痒。烛雁小心到门口倾听外面动静——悄无声息,看来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来,便迅速到屋里伏在炕席上,解了衣带轻催:“快点大哥!”

白岫如以往一般,将手伸入她外裳内,掌心在她背上缓缓摩挲揉按,见她领口散处,有星星红点从颈至背向下蔓延。

烛雁舒服闭眼,暗叹这傻哥哥唯到此时也蛮好用。关东气候干燥,她肤质干涩易敏,一到秋冬时分就搔痒难忍,夜里常常痒得翻来覆去半宿不眠。白岫与她亲厚,又纯挚如幼子,不带异念,便偶尔让他帮忙抚挲按摩。

舒坦得想就这样睡过去,忽地肋下一痒,她尖叫而起,原来是白岫突然呵她痒,她惊声大笑,又叫又躲,跟兄长闹成一团。

“烛雁,你在做什么?”

院里传来唤声,是时汉庭。烛雁一惊,忙推开白岫,手忙脚乱地整理衣物,“大哥,你先别出去。”她此刻闹得衣衫凌乱,怎能见人,尤其是八股的时汉庭。

理好衣衫,才让白岫去开门。时汉庭走进屋来,烛雁见他疑惑地注视自己,方想起光顾整衣,她鬓发也一定在褥上滚得乱了。抬手抿发时,白岫又意犹未尽地靠来,她赶忙求饶:“不玩了,我服输……”

时汉庭不悦皱眉,低声斥道:“烛雁,你也大了,凡事该有个分寸。就是同胞兄长,也没有这样闹法,何况……”他顿住,看一眼白岫,“大哥不通世情,你也不懂事么!”

烛雁不做声,听他当成什么了不得大事样责备,心下不以为意,白岫孩子一般,偶尔嬉闹又能怎样,她自然知道女子该有的分寸,但由这遵礼重教的八股书呆教训起来,就是心头不舒服。

一盏茶后,时汉庭还在沉着脸数落,她忽道:“孔雀一会儿就来,她说要待到晚上才回去。上次她不是要向你讨字幅,你写给她没有?”

时汉庭脸色更难看,“她又来干什么!成天乱跑,家人也不管管她。”他显是避之不及,即刻就打算转身往外走,“我去赵师傅那,她如果去找我,你留住她说我不在家,也别提我到谁那里去。”

“嗯。”烛雁应着,着意又问,“那字呢?”

时汉庭随口道:“改天我写了拿过来,你送去给她就是。”

“又不是我要字,为什么叫我跑腿。”

时汉庭料不到她这样说,有些意外,“那,让白大哥送去罢。”

“大哥也不去。”烛雁向白岫笑了笑,他也相应微笑,“大哥没去过孔雀家,会迷路。”

时汉庭微窒,叹道:“烛雁,你在气什么,孔雀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来搅乱,我不是已经回避了么。”

“我又不曾提和她有关,你辩解什么?”烛雁好笑,时汉庭惯以己心推度他人,令她常有无奈之感。

时汉庭只当她言不由衷,“家里既然定了我们的事,我自然一心一意不作他想,你也别起疑心,将来该怎样就怎样,我心里都有数。”

烛雁眸子稍垂,保持语调平稳:“我知道了,你去吧。”

时汉庭放了心,礼节性和白岫打个招呼,匆匆出门。

“好闷!”长出一口气仰躺在炕上,烛雁喃喃自语,“为什么到了年纪一定要嫁人,在家里自由自在有多好。”

她因白岫而延误婚龄,但却由此多得了几年自在。在家做姑娘可以偷懒不早起不干活,做了别人家媳妇就要事事以夫家为先,不能叫苦喊累、不可以嘴馋、不可以乱走、处处恭谨小心、不得顶撞回嘴——尤其是嫁到时家,想必他读过书的门第规矩更多。一想到往后要过的日子,她心里就闷得慌。

白岫坐到她身边,安慰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烛雁轻轻一哼:“这是谁规定的?定这句话的是个什么人?凭什么世上的人都要听他的?”

白岫认真地思索起来,他想东西时的样子很好看。微皱眉头,眼睫稍垂,好端端的大男人,长了一副有几分妩媚的长睫毛,总令烛雁手痒得想去拔几根。他凝重沉思,默然不语,像是斟酌何等重大事项,妹子无心的一句牢骚,让他仔仔细细考虑了半顿饭时间。

“不知道是谁定的,也不知这人是谁。”他想完答道,并给出思索结果:“也许……可以不用听?”

烛雁托腮而笑,“那好,你去跟爹提,说我不嫁了。”

“好。”他听一是一,点头应承。

“喂,不要和爹乱讲,爹一定又会气得胡子乱翘地骂我!”

白岫不明白烛雁出尔反尔,但仍是点头,无条件听从:“嗯。”

烛雁柔和地看他一阵,叹息,“大哥,你要是像常人一样多好,爹疼你,会由你在家里做主,你替我驳了婚约,养我做一辈子老姑娘。”说她懒也好,逃避女子责任也好,她就是想持续现在尚算自在的日子,对于嫁为人妇,和一个生疏男人共同生活,她暂且无半分憧憬之心。

白岫似懂非懂地照旧应她:“好。”

嗤地一笑,烛雁抱怨:“我说什么你都一声‘好’,也不知你到底明不明白。”她坐起身,扯着兄长肩头撒娇。

“大哥,你不许和爹一起催我出嫁。”

“好。”

“我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你要帮我讨回公道!”

“好。”

“汉庭哥要是打我,你替我打还他。”

“汉庭打不过你。”

烛雁一怔,听白岫认真分析道:“你习过武,和爹一起进山打过猎;汉庭没有,他只会读书,你一只手也能推倒他。”呆兄长诚实强调,“他打不过你,不要担心。”

烛雁气得拧他两下,“就算是这样,也要安抚妹妹一句‘没问题,大哥替你出头’之类的话,让我安心娘家不是真当我泼出去的水,还有人能给我撑腰,知不知道?”

笨蛋大哥!

他也不晓得躲,乖乖挨拧:“哦。”

她笑了,过了一阵又转了个念头:“这样,反正爹也犯愁你娶不来媳妇,我去托外头婶子,说谁家有兄妹两个的,儿子呆傻也不要紧,只要女儿乖巧贤惠,跟他们说合了,两家换亲,我去给大哥换个俏媳妇回来,怎么样?”

山里有换亲的风俗,也有类似这样换亲的玩笑话,是婆姨婶子逗十来岁尚未知人事的憨孩子的话——“用你妹子给你换个媳妇……”云云,听憨娃童声稚语以博众人一笑。

烛雁自然也是逗她的痴哥哥,哪知白岫异常严肃地说:“不行!”

她正当玩笑话听,问道:“为什么不行?”

“烛雁要嫁最好的。”

她愣了下,好笑道:“汉庭哥算是最好的了?”

白岫低头又想,半晌才应:“嗯。”

烛雁心里柔暖,却一笑置之,“大哥当我是家里的宝,时家又何尝不是当汉庭哥如珠如宝,只怕人家还嫌我粗俗,配不上他们未来的状元郎。”时汉庭自幼读书,就是为将来赶考应试,若一朝得中,从仕离寒,那时嫌不嫌弃她,倒真难说得紧。

“烛雁很好。”身边的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什么可让人嫌。”

她莞尔,靠着白岫肩头,脚跟在炕沿下轻轻敲着墙,悠悠夸赞:“大哥才是世上最好的,谁都比不上。”后面在心里补充一下原因,因为最疼她最向着她,自是理所当然的“最好”。

不自觉地摸摸自己额下眼上,“所以呢……”

白岫一扭头,已经注意到,“掉了。”

“什么,已经掉了?”烛雁迅速直起腰,“快,帮我重画。”

兄长便去灶下拣根几已燃尽的寸许长的炭枝。烛雁扬起脸颊等着,枝尖在眉处轻轻划过,柔触细涂,几下就完成了。

马上用手护住宝贝眉形,去照挂在墙上的一面铜锣,“好麻烦,老是不小心擦掉,如果有什么法子维持住就好了。”她虽不涂脂抹粉,却也是个爱美的姑娘。长至如今,不奢绫罗首饰,只求自己天生过于浅淡的眉色能看起来好看一些,画了眉,人就显得精神许多。

“没关系,掉了可以再画。”

烛雁满意地对着磨亮的铜锣照了又照,“大哥,你原来是不是学过画画?总能画得那么好看。”微弯的,像远山青黛的轮廓,眉峰稍突,俐落而隐蕴细腻,衬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不知道。”白岫搬转她肩头,凝神端详一阵,指尾略略抿掉眉稍一丝余色,“好了。”

烛雁抓了他的手看,掌心有茧,温暖有力,比她的手掌长出近半指。这能持弓拿箭的一双手,稳而灵巧,难怪也能画出两弯好眉。

“谷雨后,你就该和爹一同去赶山了,挖不挖到参是小事,可别再因为貂啊狐狸之类的跃到山涧里,吓晕了那些老参客。他们的妻儿寻上门来,我们拿什么赔。”

“好。”

“对了,烟袋呢?山里虫蚁多,你不爱闻烟味也忍着些。土烟熏蚊很有效,你不许再把烟袋偷偷挂在爹身上。”

白岫在炕里摸出两管烟袋,将精致小巧的那一管往她腰上拴,烛雁赶快抢过来,塞回炕席缝里,抿笑:“我在家里,又不进山,不用带了。”她也不喜呛死人的土烟味,自然扔到一边有多远躲多远。

“家里也有虫蚁,你又起疹子。”他理所当然地说。

“是天气干,我身上也干,所以才痒,不是虫咬的。”解释了几回,他就是当她被虫咬才起疹。夏天还不知从哪里捉了只燕子关进她屋里,帮她捕蚊虫,结果燕子第二天就撞开窗纸逃走了,她没敢说,怕他坚持再捉一只回来。

她孩子气的大哥,偶尔有着让她无奈且头痛的固执。

“这样好了,采参卖了钱,到镇上帮我配两服祛疹的药,泡一泡药浴,大概能好些。”先哄着他,药配不配另说,可别再捉了燕儿雀儿关进屋子,更别将烟袋烟锅子强塞给她。

“明天就可以去镇上,不用等到采完参,配药不会很贵。”

“不不,这几天还好,过些日子再说。”

她自然知道不贵,但冬天洗浴太过不便,能忍就忍了。说配药也是让他别迫她拴烟袋,大哥却甚是上心,明儿说不定真要专程去一趟镇上,阿爹又该念叨她折腾白岫,烦得她耳根生茧了。

正说着话,佟老头回来了,在门外砰砰跺了几下脚,跺掉棉靴底的雪,呵着手进屋,“又要变天喽,才晴了一阵子,再下雪,进山就要遭罪了……”看见女儿在照铜锣,“整天照整天照,一双眉毛也值得看来看去,又让阿岫给你画了是不是?”

烛雁赖得理唠叨的老爹,“饭还温在锅里,我和大哥吃过了。”

“光知道说,就不能马上端来?这丫头不勤快也就算了,还没点眼色,能有人要真是不易!”佟老头庆幸闺女总算有了主,不用他再操心,“赶明过了门,在婆家可得机灵点。还好时家是独苗,要是哥几个,妯娌间相互比起来……”

烛雁用最快的速度把饭菜端上桌,扔下一句“我和大哥出去了。”随手拖了白岫一同逃离穿脑魔音。

到了院里,大黄绕在身前身后兜圈子,绊得人脚底打跌,轰开它,烛雁踱了几步,又停下。

“去哪里?”白岫征询她意见。

她叹了口气,方才只想躲开烦人叨念,哪里想去什么地方。

初春了,天还是很冷,一会儿就觉得脸颊冻得生疼。白岫温暖的手伸来,双掌合拢,将她连耳带颊一同焐住。烛雁笑着,一时间倒真觉得他有那么点为人兄长的样子。

远远的传来清脆的呼喝声——

“时汉庭!时呆子!”

人如其声,活泼、刁蛮、娇美的松昆额真家小女儿孔雀又不知在哪逮住了时汉庭,很蛮很火大地正发着脾气。时汉庭忍耐地闷头往前走,孔雀小姑娘气鼓鼓地追上去骂他。雪地里,锦绣鲜艳的旗装被风吹动,分外炫目。

满人女儿多豪迈开朗,孔雀生在富贵家中,更不免娇横些,她向来爱找时汉庭的碴,烛雁也是知道的,此刻看到这一幕,仍是不由好笑。

顿觉心情很好,“大哥,我们去看看后山小路的夹子有没有逮到什么。”

“好。”听话的兄长依旧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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