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好人有好报的话,那齐茉一定会下决心日后都扶跌倒的老奶奶,看到有人乞讨也会给上几块钱。因为没有好报所以不做好人,因为不是好人而没有好报,这就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死循环。老天会不会给自己难处,那也就只有老天知道。
福恩寺的一空大师劝诫齐茉的那几句话也是怕齐茉做出偏激的举动,然而齐茉哪会有那种自寻死路的想法?此时只坐在马车上呆呆地想着这一离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回来了。
她自知跟姑母说的那番话都是劝慰,只要当今的圣上还在位一天,恐怕她的脚想踏进太平侯府都是不可能的了。她现在搞不清这个时代的士族之家究竟是怎么了就让圣上不喜成这样,非要下手除之以后快,可是这就是天命,这就是规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不过是时代的需要。谁让她齐家是能让天子下手最快的一族呢,只是现在不知道回了文岑齐府后又该何去何从。
虽然圣旨还没下来,但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如果真是要诛族人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躲起来?可是谁又不知道齐家只有她一个嫡女?只怕是躲也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去扛去。
齐茉坐在马车里怨念着,坐在她对面的小丫鬟只觉得四周阴森森的,不由得她不瑟瑟发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这位身着水墨丝绣对襟襦裙的女子,心里暗暗抱怨为何夫人就派了我来送表姑娘,怎就那么倒霉。
平日里见表姑娘也只觉得性情怪异,早已在心里希望不要伺候到这位主,如今……当真是阴气逼人。想着,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薄棉的裙摆,身子又往车门处挪了挪。
这方马车行至文岑还要五六日的时间,京城中文安候府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林夫人正与丫鬟们一同收拾丈夫的行装,候府上下都在为老爷的出行而准备,此时的秦舒正在书房中发呆。昨日父亲将他叫去了书房只问了他一句话,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往前线为国征战。
这个答案无疑是愿意的,只是……
他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个问题后他有些错愕,不是因为父亲想要带着只十五岁的自己往前线,自己早已对边疆有着无限的遐想与渴望。只是,竟当真让那女子言中了,连自己都从未有过的想法让那女子提前道明。这是挫败感吗?不是,是惊讶,更是不安。
昨日圣旨已拟下,此时恐怕已命人快马前行传往文岑了。他昨日本想要问父亲圣上的旨意如何,只是想到自己父亲这些年似乎并不喜家中的人与齐氏走得近,于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宁安,你去打听一下住在太平侯府的那位齐姑娘如今如何了?”想着想着,秦舒开口命了宁安下去。宁安接了命心中不乏有些疑惑,可疑惑只上心头便消了,此时连忙走出了门外要往街上去。
“诶诶诶,你上哪儿去?”奔走间,是站在门口的宁德追上去拦着他:“爷叫你去哪儿呢?”
“替爷打听点事儿,你老实在这儿呆着吧,爷还要你伺候着呢。”
“哎哎哎,别走那么快,我问你个事儿,四皇子前些日子来说的事是真的?他当真要纳咱三姑娘作妾?”
“那当然了,那还能有假,只是你也知道三姑娘那脾气,恐怕……哎……不跟你说了,爷还等着我呢!”说完宁安甩开了宁德的手一溜烟就没了影,留下宁德在原地挑了挑眉这才慢慢走进屋内看着仍坐在书案前椅上的爷走到了一旁站着。
“宁德,你平日主意多,爷问你,你可觉得此次那齐重的落败有何可疑?”
“哎哟爷,这朝堂上的事儿哪是小的可多嘴的。”宁德说着提嘴笑道,举手挠着头,心里已翻了几个白眼却遭来秦舒的挑眉笑对:“别这副样子,让你说你就说。”
爷都发话了,宁德不得不沉下脸来,抬头想了想。
“这次的战事看似必胜无疑,只是那齐重没有自知之明便摔着几千的军马出城去迎敌。塞北的风沙是杀人的刀刃,听闻死在黄沙之中的战将已是无数,自是不缺他一个,只是小的听说这齐重是士族之人,鲜有上战场的经验,至多不过是一文臣,此次竟会亲自出战,恐怕这其中有些古怪。”
“你也这样觉得。”秦舒认同地点了点头,修长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在了木制的书案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怎么了爷,有何不妥么?”
“前些日子我爹突然被遣去陕州调查民意,当真就是去巡查的?”秦舒想至此突然双目一瞪,乍一拍桌从椅上站了起来诧异道:“难道真是如此,那齐氏岂不是……”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前几日在那女子面前说的那番话,当时只看出了圣上派遣齐重为监军之事恐怕有诈想要前去提醒那女子切勿高兴,没料到竟是自己疏忽了。
一旁的宁德此次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想到了自己进来是想问三姑娘的事情,却被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这来者可不正是自己要提的那位主儿?步子快得都似不着地般,一位看起来腰身纤细,似是迎风便会倒地的女子面色惨白地匆匆推开门大叫了一声二哥,眼泪已是从面上划下,哭声随即而出。
“姑娘,姑娘……”
还没等身后的两个婢子上前去拉住她,这位姑娘已跑到了秦舒的身旁伸手便拽住了自己兄长的手臂,紧紧地抓着,指甲都要掐进了那衣衫里去。
“二哥,求求你帮我回绝四皇子,我不要去给他做妾,我不要嫁他!”
站在身后的两个婢子口中叫着三姑娘,身子都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
“你们都先下去吧。”秦舒侧过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此时倒也坚毅地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抓着自己的手臂,眼中尽是绝望。这是他的庶妹,姐妹之中排行老三,是蒙姨娘的女儿。他这个妹妹自小便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体弱却不多病,自小看着她长大也是乖巧,在姐妹之中最为沉默。
他是侯府中生长的,自是知道这位妹妹的不易,她在姐妹中频频被欺压可却都忍着,从不惹是生非;年前在府中宴会时与李国公的儿子李易相遇,二人便似有了情愫。李易这人平日里不是个事儿多的主,只是多年里都被四皇子季怀林视为眼中钉,问缘由四皇子却也说不出来,只说是性格不对付。于是在这二人逐渐走近后的前几日,季怀林便上了门,知会了秦舒一声。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应是由母亲祖母来定夺,只是季怀林与李易两人都是秦舒的朋友,近乎是开裆裤的交情,这举动恐怕也是来向他提一声,让他去与李易说了,让李易知难而退。这两人平日里争锋相对的现在竟跑到自己头上来做戏。这个妹妹难道真的让季怀林看上眼过?这恐怕是没有的,二人连面都未见过,怎来情愫一说?
自己的妹妹第一次这般模样地无助,他的脑中突然想到了那个人,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她说着自己或要将死之时眼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无助,只是稍纵即逝,更多的反有着男子的刚毅与不屑。
“放心吧,我会为你与四皇子说说,如今你与四皇子之事,他也只是向我提起,还未到母亲那里。若当真有一****上门来提亲,介时,我也无力帮你了。”
“梦儿自知自事,二哥愿为我说项已是万般感激,只要二哥为我说,若他当真要这么做……”说道此处,这位三姑娘秦梦蹙眉咬了咬牙,一字一句话道:“我自当三尺白绫,也不愿自贱。”
“不可以生死说事,难道这就不是自轻自贱么?”听着妹妹的话,秦舒的心中倒是有些不悦,转耳却听妹妹平静地话到:“我自知命已卑贱,又何故望他人疼惜,但凡四皇子当真有半丝怜悯疼惜之心就该将我放了。若他对我没有丝毫情谊,我就算嫁于他,我的命亦不久矣,又何故让他白白糟蹋。梦儿多谢二哥,这就回去,不扰您事。”话说完,她松开了双手,颔首向自己的二哥行礼,默默过了身去。
她将眼睛紧紧合上,再次睁开时,挺直了身子,没了刚才的懦弱,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秦舒的耳畔,也只剩下秦舒一人看着妹妹的背影不察觉地翻了个白眼。他双手扶额在心中已是骂了几个脏字,只是面上仍旧淡如止水,转身一脚轻踢开椅子坐回椅上,静静等候着宁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