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风裹着雪呼呼地刮着,窗户被打得啪啪作响。
“少爷~”苏解语掌着灯,怯生生地站在门外:“该用饭了。”
自百里晗走后,她就一直没有挪动过,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窗边,也不说话,也不掌灯,就这么呆呆地坐着,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样的少爷,很陌生,无端地生出一分畏惧。
“你吃吧,我不饿。”庄然的声音是一惯的清冷,苏解语却听出了一丝悲伤。
她想劝她,却发现根本不了解情况,只得无力地道:“我,替你掌灯吧?”
“不用,就这样挺好。”
“那,窗……”看着在北风中飞舞的窗帘,苏解语咬紧了唇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替她关上。
庄然却没有再理她,陷入了冥想。
听得出来,百里晗在讲述的时候,已然在竭尽全力使它显得平淡,可她还是听出了潜藏在他心底的激流汹涌的情绪。
他说事情过了很久,他早已经释怀,如果不是偶然被她点醒,几乎已然遗忘——若果然如此,他的反应岂会如此激烈?
她有一种很强烈而奇怪的直觉: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而且与她有关。
可她很确定,她没有改名,庄浦之也绝对没有把她许配给任何人。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在,没有缺失任何一块,绝不是中途失忆,把他们给忘了。
而慕容铎,她叹一口气。
忽然有些不确定——他真的有倾一生之力在寻找她吗?否则的话,他何以在她的耳畔唤着小雪的名字?
她有些烦燥地拍了拍脸,起身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然冷掉,她却一饮而尽,以此驱赶胸口那团越来越旺的燥郁之气。
她本来以为这是个二男争一女的狗血故事,但是他却说小雪喜欢的那个男人处处不如他,可这一点与慕容铎的情况显然不符。
除去脾气坏,嘴巴毒辣,慕容铎不论从哪方面都不会输给百里晗,应该不是抢他未婚妻的男人。(显然,这个观点已然带了强烈的‘庄然’色彩。在旁人看来,百里晗除了家世神秘或许比不是慕容铎高贵,样样都比慕容强,哈哈)
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百里晗说的那个男人真是慕容铎的话,小雪到哪里去了?以他的脾气,既然费尽艰辛得到了她的心,就会负责到底,当不至于始乱终弃。
她也不认为简皇后能成为他娶小雪的障碍——姜梅就是最好的证明。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小雪夭折了。
这其实也能解释得通——关于前世的记忆,慕容铎是在六年前才恢复的。那么在此之前,他爱上别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不论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两个明明是情敌的男人,为何又会成为生死之交呢?
莫非,慕容铎当日得到小雪,却不知道百里晗就是她的未婚夫?而百里晗为了报复,刻意隐瞒了身份接近慕容铎,与他交了朋友?
她的突然出现,她在两个男人之间做出的选择,无疑再次刺激了百里晗,深化了两人的仇恨,使矛盾进一步激化。
她想起百里晗对自己的百般呵护与包容,想到他的温柔体贴和柔情似水,内疚一层层地扩大,加深。想到他近乎悲鸣的质问,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可是,一想到慕容铎,又忍不住焦灼了起来。
慕容铎说过,百里晗有备而来,而他却是仓促应战。
要想避过朝廷的耳目,暗中积蓄足够与朝廷对抗的力量,这可不是一蹶而就的!不仅仅需要绝对的智慧,更要有强大的财力,人力,物力的支撑。
百里晗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黑白政商通吃,人力资源显然没有问题。至于财力,她在霍家住了几个月,早已敏锐地察觉到霍庭对百里晗的关系并不单纯。
虽然看上去没有问题,但霍庭看百里晗的目光,隐隐含着一种畏惧之感——虽然他竭力想装得很平等,但那种浸在骨子里的尊卑感是很难抹去的。
她不止一次怀疑——霍庭,其实是百里晗的属下。他给她的感觉,不似富甲天下的商贾,更象是精明干练的管家:类似喻大那种。
庄然霍然一惊,忽然想起霍家店铺的帐本——最近,每一家都有大额的资金流出。
他的解释是年关将近,需要发放伙计们一年的薪资,给掌柜的分红,另外乘现在价格尚低,再加上交通不便南北运输费时颇长,需提前购置大量货物等待年底销售高峰。
可现在想想,最近店里走得最多的是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大量购买的却是棉花,布匹,药材……而这些,随时可以转为军用物资。
霍庭交给她打理的店铺不过十数家,对整个霍家来说,只是冰山一角。如果分散在全国的店铺全都比照处理,绝对是一笔宠大的资金。
而,这只是露在表面的与百里晗有关系的,暗处呢?谁知道他还掌控着多少富商,拥有多少秘密资金?
如果推测正确,百里晗潜藏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可怕!
她想起了伊州,想起了慕容铎说的要去潼关,想起他派朗三去晋阳,与东晋接触——之前不明所以,现在才明白他是想要澹台凤鸣还他六年前的情,从东晋借兵,来平息这场战乱。
想来想去,这场大战竟是一触即发,无可避免。
她越想越心惊,猛地站了起来,在房里踱步。
她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