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涣散、衣衫不整的男子竟是常烨哲。
麦朵朵确认是他之后,忍不住要嗤之以鼻。
枉费他生了这样一张妖魅的面容,做出的却是禽、-兽不如的丢脸事。
一介文弱书生,常常前往酒楼乐坊也就罢了,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竟在人声鼎沸的街道小巷里玷污民女!他家那还剩着一口气的老爹,只怕这下要被他气得保不住命了。
可纵然麦朵朵暗中体恤他那可怜的身世,旁人才不会放过他。
有人将此事告诉了女子的家人,还有人立马报了官。
那日下午,麦朵朵并未跟常烨哲说上任何一句话。
离开茶馆时,她抬头看看青天白日,忽然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那个被众人围住要押送去官府的男子。
陶晋泽一直忧心她撞伤的胸口,提出要送她回去乐坊中。
麦朵朵点点头,没有拒绝。
二人走过双手被扣押在背的常烨哲面前时,麦朵朵没有回头,径直向前,陶晋泽深深地看了常烨哲一眼,却发现他双目无神,像是失了魂一般。
“云央姑娘。”陶晋泽开口叫住麦朵朵。
麦朵朵不愿见到那面容,虽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子,“公子何事?”
“常公子似是……不如往日……”
“呵,当然不如往日。”麦朵朵的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陶晋泽终是没有勉强她。
可就在二人刚走不久,常烨哲却幡然醒悟一般,猛地要挣脱众人的捆绑。
抓着他的人没猜到他会忽然挣扎,手一滑让他溜了几步。常烨哲跑出深巷,踉踉跄跄竟也跑来了麦朵朵和陶晋泽走的方向。
听见后边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陶晋泽下意识地拉了麦朵朵一把,常烨哲也在这个时候认出了陶晋泽。而他顺势看去,便见到了麦朵朵那半张冷峻的面孔。
“云央……”
莫说他们之间也不过是平淡之交,即便是深交之人,麦朵朵也会因为今日所见而对其厌恶至极。
听到常烨哲叫自己,麦朵朵无由来地往陶晋泽身后闪,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常烨哲失神地愣在原地,然后被追上来的人带走,此后再也听不见他的任何声音。
麦朵朵和陶晋泽也是一路无言。
走到沁梨坊正门时,陶晋泽并没有离去之意,麦朵朵也没有多余的心思问及他的打算,兀自往前走,好不容易有一种回家的安全感。
进门后,陶晋泽环视四周,缓缓道,“真是今不如昔。”
麦朵朵也抬头,三楼的廊上,青语正在走动,恰巧也见到底下二人,她停步看了一秒,继而又忙自己的去了。
“今日谢谢公子送我回来,公子一路辛苦,早些回去吧。”
麦朵朵打起精神致了谢,看陶晋泽点了头转身离开,自己才往后院去。
踏进刘浪屋里时,麦朵朵已经竭尽所能收起疲倦之色,可还是被细心的素月看出来。
“姐姐办事不顺利么?”
麦朵朵看看床上的刘浪,慢慢摇着头,“陶公子说最快后天就会有消息了。”
“那姐姐何故不高兴?”
“哪有,只是累了。”麦朵朵摸摸素月的细幼发丝,轻声道,“你坐了半天了,也该累了,出去玩玩,活动活动筋骨。”
素月蹿地跳起来,“嗯,那姐姐在这里休息,我去喂丢丢,很快回来!”
看着少女无忧的背影,麦朵朵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一日度过。
第二日午间饭后,众人收拾碗筷时,听闻有人给沁梨坊送信,让麦朵朵前往建康大牢一趟。
素月揪心,非吵着要去,麦朵朵自然不肯。
“这关键时候你怎么能走呢?你得好好守着胖子。昨儿个都守了一天了,今天要是出什么差错那不是功亏一篑?!我去去就来,没有什么事的。”
尽管麦朵朵说得头头是道,可素月就是不放心,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手。
“好素月,听话!”
素月拗不过麦朵朵,一气之下不再理她,调头跑回柴房关起了门。
*
建康大牢里。
晨早时分,林悦晴便从几个多嘴的客人那里听说了常烨哲的判决结果。午间,她忙完手上事便即刻向绿鹂告了假,奋不顾身地跑出门,渴求能快些见到常烨哲。
然,狱中的常烨哲却不大想见到她。
“拿走吧。”常烨哲冷冷拒绝了林悦晴送来的好酒好菜,“有罪之人本就该死,无需你体恤怜悯了。”
林悦晴哭笑不得,只默默将碗筷又一次推进去,可是常烨哲却起身坐到了破烂床榻上,“你回去吧。”
“常公子……”
常烨哲背对着栅栏,不再回头。
心凉的林悦晴默默走出牢房,却在大牢门口遇上近日常去梦香楼**作乐的李衙役。
“唷!悦晴姑娘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李衙役一见到林悦晴,那色眼便眯成了缝,手掌相互挫着,恨不得马上将这小美人吃干抹净。
林悦晴本不想搭理,可李衙役却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这常家小子倒是有福,梦香楼和沁梨坊的姑娘都勾搭着,死到临头了还有香气绕鼻,旁人真是羡慕不来啊!”
听于此,本来急着走的林悦晴忽然施展笑颜,“李大人,沁梨坊中何人要来啊?”
一边说,林悦晴一边含情脉脉地靠向李衙役,用她那香温玉软的肢体轻轻接触李衙役的手臂。
李衙役当即便容光焕发,伸手一把捏住了林悦晴的细腰,“小美人,你当真想知道?”
林悦晴靠得更近些,嘴里的香气轻轻扑向李衙役的糙脸,“衙役大哥好坏呀~快告诉人家嘛~”
一问才知,原来是常烨哲传信要见麦朵朵,约了午后前来。
麦朵朵来时,并未见到隐在一旁的林悦晴。她打赏了衙役许多银子,终于才见到常烨哲。
一身浅灰的囚服松松垮垮地搭在常烨哲清瘦的躯体上,凌乱的长发披落肩头,他盘腿坐在那有些异味的破床上,双眼深深凹下,凸显出一双略微骇人的大眼袋。
见到麦朵朵出现,他匆匆跳下床榻,来到栅栏边。
“我知你现在最不愿见我。”常烨哲明明精神不佳,却兀自笑着,有些自说自话的意味。
麦朵朵不语,只定定地看着他。
常烨哲像是久病的人一般,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即将垮下的脆弱感。
“我要说的话,你或许不信……呵,事到如今,我唯独能信的人只有你了。家父年迈得了癔病,成日想修仙炼丹,因而识得一名道长。可家父修仙未成,反倒走火入魔……我本想求道长帮忙行好,救救他,可是那道长……却不知为何,让我去做了这事……”
见得奇事多了,就不差这一件。
“你跟我说也没用……”
常烨哲急急打断她,“只世上,我只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麦朵朵无法理解一见钟情之意,因为不能看透常烨哲对自己这份情谊。他若不是愚昧地选择相信生人,怎么会遭致今天的下场。
不过他已经落到这步田地,麦朵朵也不想再嘲笑他。
“你这事……可有判决结果?”
常烨哲忽然侧过脸笑得凄然,“当然。”
见麦朵朵有些震惊,他忽然又含着泪转过脸来,“我自是该死,与人无尤。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你不要请看我……”
别人的眼光,哪有那么重要呢。
麦朵朵正酝酿着劝他的话,常烨哲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块锋利的瓷片,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