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盛四年
清王府
“绿腰，已是酉时了。”付夭桃对着镜子却扭头看着窗外，拿下发髻上最后一根簪子，如云乌发倾泻而下。
“是。”被唤作绿腰的婢女也顺着朝窗外瞟了一眼，匆匆出门去了。
不多时，婢女归来，颤着嗓子开口，“是……杏花缨。”
付夭桃淡淡应了声“嗯”，她忽然想起出嫁那日，她扯下腰间朱缨一缕，鬓上绫绢桃花一朵，合着编作桃花缨，拜堂后系在清池腰带上，那时的清池含情脉脉，温言絮语，“夭儿，我定会日日戴着它跟你白头偕老。”可是，才过四年，她回府那日，他腰间分明是条杏花缨，身边分明多出一个身姿窈窕的侧王妃。那个侧王妃对着她笑靥如花，“姐姐，日后灵儿要和你一起服侍王爷了，灵儿年幼不知事，还请姐姐多多体谅！”
而府中也默认了一个规矩，主院若是挂出了杏花缨，那王爷就是歇在侧王妃那里了。而主院若是挂出了桃花缨……还没有过。
“王妃……您，早点歇息吧。”绿腰看着瘦弱的主子有些不忍，“明儿王爷就该过来了，今日晌午奴婢还听琴剑丫头说王爷念叨您好些日子了。只是一直没得空，侧王妃缠得紧。”
付夭桃耐心听她说完，不禁苦笑，“几时需要你来编瞎话哄我了。”
“是真的！奴婢这几日就见侧王妃那院的婢子来的殷勤，每日王爷刚会完客就被请了去。您说……”
付夭桃皱眉，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会客？这几日都有客来？”
“对啊，王爷跟前的书剑每日都抱怨跑前跑后地累断了腿呢。”
“你可知来的都是谁？”付夭桃愈发觉得不对，古来最忌王爷笼络官宦，而当今皇帝准许这个清王爷居于京城已是格外开恩，清池怎可能不知其中道理。
“奴婢不知，王妃平日教导奴婢谨言慎行，府中来客奴婢从不探听更不妄议。不过奴婢注意到旁院小径边的泥土路上许多又大又深的脚印子，可能是……”
“嗯？”
“武官！”绿腰深吸一口，鼓起勇气来说出自己想法，“走路踩到小径外可见行为不拘束，脚印深而大可见体壮力蛮。”
付夭桃听完，不动声色地转身，在妆台上放下了木梳，“乏了，这就睡吧。”
绿腰心知自己猜对了，“是，王妃今夜要熏哪味香？”
“游子怀归。”略觉空灵的声音从帷帐中传出，绿腰心中一颤，王妃这是又思念已故的老爷夫人了。
三年前，付将军引军四十万，鏖战边关，捷报频传，临近回京却突染时疾而逝。夫人自刎。
三年前，将军府仆役百余人各散东西，年幼的婢女离了将军府只有入**一条生路，所幸她被王妃挑中，随去边关守孝三年，便为贴身婢女。
绿腰轻叹一口气，她这条命是王妃的。王妃笑她就笑，王妃落泪她又怎能不哭？那三年里王妃日日是怎样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谁成想三年后孝满回府，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高亢嘹亮的歌声从别院传来，妩媚妖娆，动人心弦。
哎，这侧王妃才入府半年，已嚣张如此。真不知王妃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好歹曾经是付大将军的掌上明珠，真是世事难料！绿腰打开香匣子，添到熏炉里，拉拢了一层层帷帐，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付夭桃在床上呆坐半晌，今日的发现结合回府这一月看到的，已将清池的图谋猜了个大概。她不是没想过他有野心，只是没想到野心竟然压过了他的良知。假如说辜负先帝遗托尚可原谅，可他怎么可以违背自己的誓言？当年情景犹在眼前，季清池跪在季清渊面前，指天发誓，“只要皇上收回圣旨，我季清池保证至死不再觊觎皇位，忠心辅佐吾主！”
哎，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疼爱她的七哥哥了，早在回府那天她就该知道。心中戚戚，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付夭桃迟迟未起。
“王妃！王妃！”绿腰一脸焦急，跪在床边，边喊边往外探头，“王妃！王爷朝咱们院来了！您快起来呀！”
“嗯？”付夭桃应得有气无力，皱眉睁眼，“什么？”
“夭儿！”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
付夭桃顿时清醒，这声音她太熟悉，只不过上一次听到还是她刚回府时，转眼已经一个月了。
“夭儿！”男子已在眼前，伸手摸着她的脸。
付夭桃的泪涌了出来，这张脸她朝思暮想，而今正在她眼前。“王爷……”
“夭儿，怎么叫王爷了。”季清池皱眉。
隔着朦胧的泪，付夭桃注意到季清池腰间佩的是她送的桃花缨。她突然一阵恶心，没想到季清池竟然如此虚伪。她知道若不是有事相求，他也许再也不会踏进她的院，再也不会佩起这条桃花缨。付夭桃的泪断在眼角那颗泪痣处，表情也淡了下来，“说吧，什么事。”
有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是那么微妙，微妙到亲密与疏离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季清池见她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也不再涎着脸假装窗户还没破，“夭儿，你爹爹把瑶光令留给你了对不对？”
“呵，”付夭桃冷笑出来，果然，他的确是要谋反了，关键时刻还不忘记她手里残留的一点点军力，“怎么，严家军为你效力还不够？当今皇上的皇位才坐第四年，你便要背信弃义吗？当初的约定你忘记了？季清池，我真没想到！”
“何必再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季清池眼中泛红，赤\裸\裸写着对权力的**，“严家军纵有六十万又怎能敌得上付家军第七支瑶光军？夭儿，只要初七大事一成，我便是九五之尊，到时立你为后就是。母仪天下，你难道不想要？”
无可救药！付夭桃闭了眼，“在西北角檀木柜上的八角盒里，你自去拿吧。我付家军最后六千五百五十条命如今交到你手上，清池，你……若是功成，善待他们。”
“好！夭儿，我季清池在此立誓，待到功成，必立你为后，犒赏付家军！”季清池以为付夭桃为后位所动，他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如今有了付家军，十有八九是功成名定了！他欣喜地大踏步走出去。
“绿腰！”付夭桃擦了泪，“吩咐下去，备马车去南清寺。”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