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和楚司辰紧握着手，在观音像前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在当时的年纪里，这便是许下了最最郑重的承诺。
只是时过境迁，林言再度摩挲起这柄茶壶时，竟已经多年都没有楚司辰的消息了。此去经年，谁也不能怨岁月无情夺走了当初的承诺，谁都参不透这世间无尽的变数，佛也只是满目慈悲地守望着世人，不可说不可说……所有的誓言，都只是在当下能做出的最有力的发自内心最真的爱的表达，而之后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故让这些誓言不攻自破，不了了之。
茶有些凉了，林言把茶壶中的茶尽数倒了去，再度用沸水冲泡。茶水颜色变淡了些，像是洗净铅华的女子，现了本身的清雅摸样，却依然清香扑鼻。林言看着舒展开脉络清晰的茶叶在水中无奈地沉浮，喝到嘴里的清茶竟有了几分苦涩。
小雅已经舒服地卧在杨程脚边睡着了，杨程盯着手中的茶杯，却又仿佛穿透了茶杯望着遥远的世界尽头，目光悠远而深沉。他突然抬起眼，林言便这样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泓清澈却带些忧郁的湖水，道不出的慈悲清冷，说不尽的欲语还休。
“下午开会，我们公司董事对你们出的方案不大满意。”杨程只一句话便把林言瞬间从流水潺潺呦呦鹿鸣悲春伤秋小心脏都要揉碎的感性世界瞬间拉回现实！方才他眼中烟雾缭绕的忧伤仿佛是场幻觉，瞬间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冷眼精光，仿佛眼中的都是无关的物体，只有价值能作出区分。还好她不再是敏感脆弱需要呵护的花朵般的少女，而是铜墙铁壁百毒不侵的职场达人，变脸的把戏，她已见过太多。
“您稍等。”林言说着迅速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然后抬眼对上杨程的目光，精神抖擞地说，“您说，我记一下，明天同事们开会修改方案。”
杨程看着这样精力充沛的林言，竟觉得比刚才一脸寂寥落寞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心疼。他仿佛能触到她周遭冰冷坚实的防御，谁也不能走进。
杨程抬手看看表，悠悠的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这个案子总部很重视，不过也急不得一时，明天会上说。”说罢侧身拿起沙发上的风衣站起身来，“我也不打扰你了，感谢你今天的晚餐。”
林言把他送到电梯口，两人一时无话，都盯着液晶屏上的数字从“1”一路往上跳，只是十几秒的时间，却仿佛是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时间黑洞。终于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时，杨程回过头说道，“记得伤口不要沾水。早点休息，晚安。”
林言愣了下，说出晚安时，电梯门已经徐徐关了起来。她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在电梯前怔怔的站了良久，直到屏幕上数字递减到数字1不再变化的时候才回过神，抽抽鼻子，暗笑自己的蠢模样，快速进了家。
我们都会在这浑浊不堪的尘世里，我们等不来劈开这混沌的英雄盘古，只能这样隐忍着，努力不让自己在这灰霾的世界里沉浮，不被外间事物主宰。
第二天在公司遇到，杨程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刻意做出冷漠的模样，而是毫不避讳笑得如春风拂柳一般，好像完全不知道周遭都是关于他和林言的流言蜚语。林言见他这样，倒是也坦荡不吝笑容地打招呼。目光接触时倒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无奈和无谓。
一整天被各种会议充满，林言享受这样的焦头烂额。工作中的林言仿佛散发着刺目的自信光芒。杨程总是不由地看着她投入阐述或认真聆听的模样出神。每每两人眼神交汇时，他都会投去毫不掩饰赞赏的目光，林言也会得体地笑笑。
下班后林言又匆匆赶往医院去照顾姜瑜，有时杨程会载她过去，当然之后会再载她回公司一起加班。
逐渐熟悉起来，林言会对杨程说他是她见过最最苛刻变态的甲方，硬拖着她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对她简直还不如对小雅仁慈。杨程会淡淡回一句：“我可以督促你们总监给你发放加班费的。”林言赶忙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脸地要收回自己说的话。随着这段时间的合作，公司里对他俩的流言已经是愈演愈烈了，让他去对总监说这些，摆明又给了大家一个新的段子可以讲了。
姜瑜出院那天，请林言和杨程去吃饭表达谢意，在姜瑜的烧烤摊。沿街的大排档总是没那么讲究，姜瑜对请两人来这样的地方感到不好意思，局促地招呼着他们。反而是林言和杨程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吃着兹兹冒油的肉串儿，胡乱用手抹着嘴角的油渍和孜然，一口一杯地喝着苦涩的廉价啤酒，末了还会啧啧地感叹这样畅快才是生活！他们也会相互取笑对方吃相如狼似虎。
姜瑜在两人的感染下也逐渐放松下来，肆意地喝着杯中苦酒却甘之如饴，仿佛真是又回到十几岁不羁的年纪，只是周遭已经没了那个没完没了粘着自己的叫白佳佳的女孩儿。而眼前的林言也早已长成不惧风雨的参天大树，不再需要他挡风遮雨的保护。她身边从以前的楚司辰到现在的杨程，都是他远不及的优秀。
不知不觉间姜瑜有些醉了，勾着杨程的肩膀有些口齿不清地大声说着：“我说兄弟，我看你是明白……明白人！千万别……别因为林言有我这样不，不靠谱的朋友低看了她，她是个……是个好姑娘！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没有了……”
林言闻言尴尬地一把拉过他，絮叨着怪他喝太多，抢夺着他手里的酒瓶阻止他继续喝。
最后杨程叫来代驾载喝醉了的姜瑜和微醺的林言回家，一路上姜瑜靠在椅背上喃喃地唱着不知名的歌，曲调说不出的好听，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直接触到灵魂深处。杨程看到前边坐在副驾驶的林言抬手抹了眼泪，姜瑜的声音也哽咽着，逐渐安静了下来，睡着了。
这么多年过去，歌声依旧，只是时光流转，所有人了变了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