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脚与现代整容
小脚就是缠足，在中国古代社会流行很长时间。现代人都认为缠足是缺乏人性的一种表现，或者是野蛮的表现。时间进入21世纪，我越来越发现，古代女子的缠足还不如现代女子的整容可怕，唯一的区别在于，古代缠足不是自愿的，而现代的整容都是自愿的。因此，缠足的残酷、可怕并不在于它的手段，而在于它的非自愿和欺骗；现代整容手段的残酷、可怕，因为都是自愿的而大为淡化了。
古代社会并非所有女子都要缠足，由于缠足是一种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因此，缠足的强迫也显得是一种软性的强迫，因为这种行为会带来能够预料到的好处。在我看来，缠足就是古代的整容手术之一，在小脚比赛中夺魁的女子，几乎就可以类比今天的人造美女。不同仅仅在于，人造的部位差别。中国古代仅仅只是整整脚，现代社会整的是全身外表的每一个部位。古代的缠足风气是当时社会文化的产物，现代的整容时尚也是当今社会文化的产物。
现代社会的整容手术，使用的工具比较恐怖，刀、锯、锉、钻，样样齐全，而古代的缠足只需要一块布；现代整容花费昂贵，10万元、20万元很正常，古代缠足很便宜，自己都能DIY（Do It Yourself，自己动手）；古代科技落后，整容手段比较单一，整容的效果体现也就只能集中在一点，现代科技先进，整容手段多样，可以多方面展现整容的效果；古代缠足整容时间比较长，需要相当大的毅力，现代整容时间比较短，很快就能出效果。总之，仅仅从整容的角度看，古代缠足的整容和现代流血的整容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都为那些先天条件不好的女子，提供了加入美女行列的可能，提供了自我奋斗、后天努力的成功样板。
中国古代社会的缠足，要从小开始。由于很小的孩子还缺乏自己的判断能力，往往不得不接受家长的意志，无力反抗。除了这种非自愿性，古代的整容与现代的整容区别不大。如果还要找不同点，那就是审美趣味的差别而已。例如，古代以小脚为美，现代以胸大为美，两者的本质差不多是一样的。小脚说得严重点会造成女子终身半残疾，整容也同样造成很多人终身半残疾。
早在民国时期便有人说：天下古今的女子，全是爱美成性，全是时髦的奴隶，只要能获得美的赞誉，纵使伤皮破肤，断骨折筋，也在所不辞。女人的这种倾向，在古代是因为男人社会的需求，在现代也同样是为了男人社会的需求。老话说：“要想人前显贵，还得人后受罪”，折射出古代、现代社会共同的本质。
如果说古代缠足的女子是被迫做了社会审美趣味的奴隶，那么，现代社会的狡猾和高明就在于，它让那些女子都心甘情愿地做了奴隶。而古今中外，对于这种“女奴隶”的奖赏，本质上也都是一样的。社会就是这样，历经岁月的沧桑巨变，很多东西表面上变了很多，本质上没什么变化。女子整容如此，社会的很多其他方面也同样如此。
真实女人与虚幻美女
有一篇报道挺有意思，德国一家挺有名的女性杂志就封面女郎作了一项决定，弃用千篇一律的专业模特，而是从普通读者拍摄的照片中挑选。相关报道还指出，英国的一名议员希望公布一项法令，禁止PS技术的滥用。所谓PS技术，简单说就是电脑修图，它来自一个著名的图形图像处理软件Photoshop，PS是一个简称。
我以前接触过几个国内著名的化妆师，很多大明星的公众形象均出自化妆师之手。一些出版商看中了化妆师的资源，想要出版图书，专门指明要把大明星化妆前后的对比照片放在一起。化妆师为了自己的饭碗以及明星的肖像权，不愿做这件事，出版商也就作罢。确实，化妆师通过化妆技术在灯光、镜头的帮助下，可以让并不很漂亮的明星呈现出鲜艳欲滴的面容。但是，与化妆师相比，PS技术可以做得更多。比方说，化妆师一般只对脸部化妆，而PS技术可以把全身的皮肤都变得光滑细腻，PS技术还无需隆胸技术，就可以把胸部做大，还可以把赘肉去掉，显得更加苗条，还可以修正颜色，使得肤色健康动人，等等。
德国杂志弃用专业模特与英国议员的建议既有相通之处，也有不同之处。对于杂志来说，专业模特的照片大多经过PS处理，如果英国议员的建议真的变成法律，杂志依然可以登明星或模特的照片，只要采用不经过PS处理的即可，即所谓“素颜”照。而英国议员的建议不仅针对明星、模特等专业人群，还针对各种各样的广告图片。这两件事情都涉及一个共同的问题：真实与虚幻。媒体向大众传播的形象，不管是人物还是实物，是否应该更接近真实？如果过多地远离真实，让大众更多地接受虚幻的形象，久而久之会产生什么影响？这样的思考才是上述两件事情的本质。
当然，德国杂志的决定既有接近真实的一面，也有吸引更多普通读者的推广因素，如同当年美国的《花花公子》杂志，物色普通女孩做封面女郎，也是以“邻家女孩”做招牌以吸引读者，其本质都是以更真实的形象贴近读者。近几十年来，随着电脑技术的突飞猛进，技术手段被日益广泛地采用，其运用范围也远远超出了人物形象，最近火暴异常的《阿凡达》也是同一类型。技术手段创造的虚拟世界的确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效果，但也有负面作用。德国杂志的决定和英国议员的建议，实际上也是应对这种负面作用。
当人们要求文字报道真实的时候，图片以及广告产品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远离真实吗？从道理上说，媒体都应该以真实为基础，而事实上，PS等技术手段往往模糊了真实和虚幻。对于文字所要求的真实，一般延伸不到图片，尤其是广告图片和美女形象上。这确实是当今各种媒体上一个较为矛盾的现象。
有人说，大量被技术美化的虚幻美女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会让现实的人们感到不自信，这是对社会比较负责任的观点。这一观点的对立面是，虚幻美女的泛滥，有助于推销各种产品，例如化妆品、护肤品、服装服饰，甚至整容手术。除了这些直接与女性有关的产品外，英国议员的建议还涉及更大的范围。例如，以前曾经有人对方便面的宣传图像提出批评，认为其宣传图片与真实的方便面产品相比，名不副实，属于欺骗消费者。而这种现象在广告中几乎可以说是无一例外。从这个角度说，PS等技术手段的泛滥，其实是商品经济刺激人们欲望的必然。商品经济的本质不改变，这一现象也很难改变。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英国议员的建议在英国也不那么被看好。英国主管广告的官员说，限制PS技术的滥用，几乎不可能。因此，英国议员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限制PS技术针对16岁以下青少年的滥用。
事实上，被PS的模特明星形象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不仅仅是女性受众的不自信，它还影响到男性。中国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楚王爱细腰，宫女多饿死”，虚幻美女的另一大受众是男性，它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呢？假设一个成年男性每天看到的都是被技术处理过的虚幻美女，他会如何对待身边的女人，例如他的女朋友或妻子？我觉得他很容易发现身边的“黄脸婆”有太多缺点，很容易对身边的女性产生挑剔。
我遇到过这样一个男人，与女性见面没几次，有一点要约会、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意思，便开始琢磨，这个女人如果哪里整一下，比如说鼻子或嘴巴，胸部或脸颊，就会像某个明星。他的这种心态，影响的结果是双方的：一是他自己在“面子工程”上的挑剔，二是让对方很不自在。因此，这个男人很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伴侣。再比如，有些男性化妆师长期在这种虚幻之美中，也容易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变性之类的事情常有发生。
以前人们常说网络游戏的虚幻世界对于青少年的影响，其实，在我看来，PS等类似技术手段滥用所造成的虚幻美女和虚幻产品，对于成人世界同样有潜移默化的负面影响。它使事物的表面更加突出，容易使受众忽略事物的本质，达不到中国古人“文质彬彬”的要求，更多是“文质不符”或者“文过饰非”。虽然商品经济社会很难改变这种状况，但是，至少在西方社会，已经有人看到了它的负面作用，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抵制技术手段对现实的粉饰，这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在《中国没有榜样》一书中已经说过，我之所以要经常性地批评西方社会，实质上是因为很多人向我们传播的不是一个真实的西方，而是一个虚幻的西方。很多中国人看到或听到的西方或美国，实际上是一个广告化的西方或美国，离真实的西方或美国有较大的距离。我所开展的批评，大多是针对这个被美化、被广告化、被虚幻化的西方社会。它的影响某种程度上的确类似一个真实女性与虚幻美女的差别。过多接受西方社会虚幻化的宣传后，人们很容易只注重表面而忽视社会现实，并对现实作出“削足适履”的要求。此外，任何事物都有两个方面，没有绝对的完美。而我们很多对于西方的宣传，经常只强调某一个方面，而有意无意地不提其相反的方面，这同样容易造成人们的片面理解。这一现象也是我经常强调事物两面性的原因，以此希望人们能够了解得更加全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