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的确是个很残酷的地方。”思羽的声音冷得就像箭一样,且苍老了许多。我惊讶万分,可是他转过身来,我大叫一声,坐了起来。良久,我恍然自己是在作梦。可是梦中的情形却历历在目,思羽仿佛在站在我的眼前,面目狰狞、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孺子你怎么了?你又惊梦了?”思嫣点上灯,忙过来为我拭汗。“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作梦而已。”
我望着思嫣,一下子抱住她,哭了出来道:“我又梦见他了?他是不是死了?是我害死了他!他死得好惨,真的好可怕,直的好可怕!思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思嫣见我慌了神,失了分寸,微怒道:“你能怎么办?你可以怎么办?这里是东宫,是幽兰殿!孺子,这里可是皇宫啊!”思嫣推开我,两手使劲地摇我,她是要摇醒我呢!
我思绪烦乱,惊惧痛心,呆呆地沉静了一会儿。思嫣见我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也慌了神。“孺子,孺子,你不要吓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吓着你了?”我冷静了下来,“外面是谁值夜?”
“是承忠,我怕你夜里睡不好,只让一人在外守着。”思嫣道。
“倒是你心细,回头嘱咐他,管好自己的嘴巴。”我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辛苦你了,睡吧!”我自知再如此于我百害而无一利,可我却无计可施。如果有这世上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记过去,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可是世上哪有这样的药呢?白天颜姬的话回荡在我耳边。柳姬如今得势,协助东宫,还是三王子刘恭的生母,又有泥姬从旁协助,加上舞阳长公主和梁氏一族的势力,我要在这深宫里立足更是难上加难。内忧外患,真是防不胜防。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一连几天我都精神困倦,不思饮食,思嫣与颜姐姐都为我着急。我知道这个心结是要我自己才能解的,只是我是不想解吧?窗外树影婆娑,绿意盎然,鸟雀争鸣,一派欣欣然的样子。
“今天阳光明媚,鹊闹枝头,是个好日子,孺子也该高兴些才是。今天合宫觐见,孺子要好好打扮一番,可别让别人都占尽先机才是。”思嫣笑道。拿着珠花在我头上比划着。
“就梳百花分梢髻即可!”我淡淡地道。
“孺子,今天可是要面见皇后的呀!”思嫣不解,甚至有点生气的样子。
“我年纪还小,若把头发盘起梳个繁重的发式反而显得得头重脚轻,失了沉稳。不若百花分梢髻,虽是寻常发式,倒合我现在的年龄身份。”我不得不解释,免得她以为我在逃避。“衣服就选天青色那件,我只穿过几次,还跟新的一样。”
思嫣应诺为我梳妆。“孺子眼下的乌青,可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了,这可要怎么办?”
“遮不了也就罢了,这粉若施得过厚反而失真。若有人问起,只说我有择席之疾即可,想必也不会有人追究的。”我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的确容颜憔悴,任是描眉画眼、敷脂抹粉也掩藏不住。思嫣望着我,只是满眼怜惜,她也是爱莫能助的了。
皇后所居的长秋宫巍巍宏伟,无处不透着庄严肃穆。因是第一次朝见,众姬都来得早些,都在殿外侯着。大家都各自低声说着话儿,一群人簇拥着两位美人引得众人的围观。左边的年纪稍长,鹅蛋脸儿,眉如柳叶新裁,目似秋水新注,朱唇含丹,肤如玉润。青丝反绾双刀之髻,步摇金翠饰之;娇躯素裹天蓝深衣,玉环缨络佩之;庄重沉稳,华而不奢。右边的年纪长我两岁左右,瓜子脸儿,眉如弯刀有棱,目似丹凤含嗔;红唇微扬,尽得春风之意;玉首稍高,不视蒲柳之色;惊鹄作髻,展翅欲飞,珠翠满头尽尊荣;红绸为衣,百花齐绣,裙袂飘飘惹风流。原来却是那日与我窄路相逢女子,想必她就是梁红泥,而左边那位必是梁红柳无疑。
我心中罕然,据闻皇后不爱奢华,而眼前的泥姬,却极尽奢华,恨不得将世上奇珍异宝往自己身上堆,柳姬为何也不制止她?她如此张扬,抢尽风头,难免会让其他姬妾心生妒意。
梁氏姐妹就如众星捧月般惹得众人又忌又恨。“本以为柳姬也算是个张扬的了,不想来了个泥姬!如今才知道,先前是小巫见大巫了。”一旁的燕姬不禁讥诮道。燕姬虽然出生卑微,但已育有大王子刘建,况且服侍太子多年,自是无惧柳姬权势。
一旁的丽姬只是笑笑,并没有搭讪。我一笑道:“燕姐姐身上衣服虽不是用名贵的绸缎所作,可身上绣的蝴蝶栩栩如生,像是要飞出来采蜜呢!配上这螭龙点翠金步摇,精致而华美。更不用提姐姐的美貌了。”
燕姬听罢,颇为得意,两眼笑如弯月。丽姬则不以为然,我笑脸相迎道:“妹妹听闻丽姐姐舞艺精湛,常带宫中乐师配乐制舞,不知何时可以向姐姐讨教一二?”
丽姬冷哼一声,笑道:“讨教舞艺我看你是找错人了。难道你不知道离姬早已制了几支新曲要在明晚的小宴上表演吗?我看你找她去比较合适!”丽姬的眼睛冷冷地望向正徐徐走来的一行人。
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是一位极标致的美人儿。她步调较慢,嫋嫋如弱柳扶风;神态安宁,静静似与世无争。梳着垂鬟分肖髻,温婉动人。细望之下倒觉得她不是宫里的人,至少不应该出现在皇宫里,而是某座仙山之上,蓬莱之滨。她就是才女班离?虽与她素昧平生,却无端生出一股亲切之感。我一笑道:“各位姐姐都是才貌双全之人,妹妹望尘莫及。”
班离的到来引起了柳、泥二姬的注意,离姬是知书识礼的,上前与她们行礼。泥姬一笑道:“今天是见皇后娘娘,又不是见太子殿下,离妹妹作病怏怏的样子是做的谁看呢?”这个泥姬也不想想她自己是如此奢靡,倒教训起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