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转角处,仰面就来了个人,家丁光顾着听姜双溪说话,觉得好笑,笑容还在面上,差点撞上来人。看清来人,家丁立马收起笑容,退了一步,退到了旁边,恭敬地叫道:“大少爷。”
姜双溪抬头,正好对上了审视他的目光。
姜双溪微微一笑,甜甜地叫道:“舅舅。”
唐冠玉盯着姜双溪,问有些不安的家丁,“这孩子是?”
“她是……她是……”家丁目光闪烁。
不等他人为她介绍,姜双溪说:“我叫姜双溪,我爹叫姜骆辰,我娘叫唐娇玉,我娘是舅舅的妹妹哦。”
“怎么回事?”显然看出家丁有难言之隐,唐冠玉口气露出了不悦。
再次,姜双溪接过了话语权,“你娘子派了个大嗓门的妇人让我和我娘在院子等老夫人回来,你看,现在都下雪了呢,他们都不让我们去避避雪,我娘还在雪里等着呢。舅舅,给我们一把伞怎么样?我娘得了病,不能再受寒了呢。”
没有埋怨,完全是陈述和商量的语气,这让唐冠玉多看了她几眼。
然而唐冠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家丁松了口气,好在少爷不管这事。
姜双溪张张了嘴巴,无声地说着:天真。
姜双溪打消了原来的计划,乖乖跟着家丁去了茅房,在里面磨蹭了下,很快就回到了院子。
迎来女儿,唐娇玉有些好奇的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事情办好了?”
知女莫若母,唐娇玉一早就知道姜双溪打的是大闹唐府的打算,为了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如此,就由不得周氏做主了。
“我遇到了舅舅。”
唐娇玉面露出疑惑,对亲戚的称呼不甚了解的唐娇玉,还在想她口中的舅舅是谁,姜双溪直接道:“是你哥!”
“哦,我哥啊,你叫他舅舅的呀。”
姜双溪皱了皱鼻子,瘪了瘪嘴,表示无奈。
“那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他怎么说?哥可是最疼我的,不可能不管我。”唐娇玉说。
姜双溪拉过了唐娇玉的手,蹭着她冰冷的手,给她取暖,“放心好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不过,走的时候很生气。”
天真的家丁没看出他生了气,殊不知隐忍不发的脾气,找到了发脾气的对象,那可是很恐怖的。
周氏一盅茶还没喝完,老夫人林氏和三夫人徐氏就过来了。
周氏忙是起身相迎,“奶奶和娘怎么来了。”
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走向了周氏让出的主座,周氏以为她要坐下了,老夫人却停了下来。转身,说:“该让人进来了。”
老夫人精明的双眼投来的目光让周氏心头一颤,微低了头说:“是。”
林梅出现在了院子里,一挥手遣散了那些家丁。
“跟我来吧,大少夫人要见你们。”
母女俩互望一眼,跟了上去。
装饰朴实的房间,烧着清淡高雅的香料,周氏靠在贵妃椅上,神情自得。
房间里只有她和林梅两个人,然而姜双溪进门就注意到了内室,那一帘垂珠后有人在。
姜双溪默不作声地跟着母亲,到了周氏身前。
下一刻,另外的人走了进来,那人见到有外人在场,看了看周氏。
周氏目中无双溪母女,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们,对那中年男子说:“报账吧。”
那中年男子打开了带来的账本,开始逐一报出账目。
姜双溪拉拉她娘的衣角,目不斜视地小声问:“娘,报账的人是谁?”
唐娇玉同样目不斜视,说:“可以拿来踩的人。”
姜双溪眼中闪过笑意:“明白。”
“……一共是一千二百二十两五千六百二十六钱。”
他刚刚报的是宴会所用的费用,账目很细,包含了请外工的工钱,各种食材的费用,食材很杂,账目自然多。
一场宴会用掉千两之多,这该是多大的手笔呀。
不过难得的大手笔,对不了解唐家状况的人面前,确实能摆阔一下。不,就这数目拿出来,对花费毕生都不能赚到这数目金钱的穷人而言,听着就能吓到人。
可是,唐娇玉怎么说以前都是唐家的二小姐,眼界早就开了,倒不至于对这金额有多吃惊,在唐家鼎盛时期,一千两算得了什么。
至于姜双溪……
姜双溪轻笑了出来,“娘,他账算错了呢,这要是换成以前我们家,一定被爹爹辞退了吧。”
姜双溪说得小声,还是被周氏和中年男子听到了。
“明明是一千一百九十七两八千七百四十五钱呀。”姜双溪报出了这一连串的数字,听力灵敏的她,立马听到内室有算盘拨子的细微声响。
“小孩子乱说什么呢,这账我都对过几次了!”显然中年男子很忌讳算错账。有关饭碗,不紧张不行呀。
“那就再对对,多找几个人对!看我算得对,还是你的对!”被人听到,还让人说了,姜双溪一点都不胆怯,反击了回去。
“而且,账本所记的七彩糕还是假货!”姜双溪斩钉截铁地说。
周氏从贵妃椅上坐直了身,“哎呀呀,这是哪来的孩子啊,满口虚言,还能讲得煞有其事,还真有当骗子的潜质啊。”
周氏是完全不信有人能在瞬间把复杂的账目心算出来,何况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何况,七彩糕是她托人买到,怎可能会有假。
“我说,你见过七彩糕吗?你一个……”周氏扫了姜双溪几眼,那眼神不明而语,在嫌弃她一身破旧的衣裳。
“你可能见过七彩糕?”周氏心情很好,被眼前的孩子给逗乐了。大话连篇,这孩子还真是“前途无量”呀。
周氏眼中满满的嘲讽,转向唐娇玉,“我说,这不是唐家那个跟人私奔了的二小姐嘛,我还以为是哪个乡村野妇呢。我说,你还真敢回来,难道没听说过,唐家二小姐已经死了吗?从你不知廉耻的跟着野男人跑了后,老夫人亲口宣布了二小姐已死的事,今儿,居然还带着野种来了。”
“怎么,被男人抛弃了?还是那男人已经死了,这日子过不下去,所以回来了?”
“我看你这面色,是有病在身?”
“唷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真让人联想不到,你就是当年那个身份尊荣的唐家二小姐呢。”
周氏正式面对唐娇玉,一来就是滔滔不绝,先下手为强地各种数落。
好似这些话,她憋了很久,久到见到正主就不自觉全部倾倒而出了。
“你爹才死了呢,我爹可活得好好的。”
姜双溪推了周氏一把,双手叉腰地微抬了头,满脸不羁。
姜双溪这一推的力气可不小,周氏又没有防备,踩住了裙角,差一点就险些被她这一推,推倒在地。脚步紊乱了几步,在林梅的搀扶下,周氏险险稳住了身。
周氏气极反笑,“有娘生,没娘教的货,有爹又如何!上不了台面!”
周氏将几两碎银丢在了地上,“拿去快滚!”
姜双溪忽而面上一喜,跑过去将碎银捡了起来。看到这,周氏更鄙视姜双溪了,厉声地低语道:“见钱眼开,没有骨气!”
她这话是看着唐娇玉说的,明摆着在指责她不会教育孩子,这都教出个什么东西啊。
“谢谢伯母给的买糖钱。”
姜双溪这见钱眼开的模样着实刺激周氏眼睛,周氏将头瞥向了一边,正要赶人,姜双溪又说:“只是偌大的唐家,就拿这点钱来打发人,太小家子气了吧。”
“就这点钱,还不够买下一块七彩糕哟,虽然说七彩糕已经停产有几个月了。”
姜双溪话锋一转又转到七彩糕上。这是要提醒周氏,他们买到了假货。
这七彩糕为何物?一种七种颜色,像彩虹般的糕点,许多人都知道,尝过它味道的人,却只有富家子弟,一来价格昂贵,一块糕点就要价五两,非一般家庭承受得了。
二来,每天还是限量发售,卖完就没了,有钱也难买。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卖这七彩糕的店铺只此一家,绝无分店,那家还不在京城,京城的人想弄到七彩糕就更难了。
而那家店铺在几个月前不开了,消息早就传开。
“停产又如何,我照样有本事买的到。别以为店关了,买到的就是假货,有钱好办事,可懂?”周氏还以为姜双溪想说什么,讲着众所周知的事,还想摆阔,太天真了!
“你可知我的名字?”姜双溪非常臭屁地看着周氏。
周氏哼了哼。
姜双溪不在意,她说:“我叫姜双溪,前不久家住坊城,没落魄成这样的时候,我们家是开酒楼的,很巧,我爹以我的名字给酒楼命了名。你可知,双溪楼的招牌糕点是什么?你可知,那糕点是谁做得?”
周氏没有说话,房间很安静。
双溪楼的招牌糕点不用说了,双溪楼,在场人并不陌生。糕点是谁做得,倒是引起了在场人的兴趣。
只见姜双溪微微笑着说,“很不巧,就是七彩糕,更不巧的是七彩糕就是我做的,我手中握着配方,我说停产那就是停产了。”
不仅周氏笑,林梅和中年男子都笑了。
不仅仅是姜双溪表情太得瑟,还有她吹牛吹得大了。
然而唐娇玉却是非常自豪地笑着,抚摸着姜双溪的头,这让周氏脸上的笑稍稍收敛了些。
“是你做的又如何,双溪楼是你们家开的又如何,别忘了双溪楼已经没了,你们穷成需要到唐家要钱,你们哪来的底气来这里耀武扬威?搞笑来的吧?”
周氏大不以为意的继续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