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
进入八月,灵元县前前后后下了几场秋雨,林家大宅里的女人们忙得不亦乐乎。
从秋衫换成夹衣,又从夹衣换成夹袄。衣衫小的要重新量体裁衣,衣衫旧了的也要量体裁衣。
从内院库房到针线房,从账房到外面的衣料铺子,从下人到裁缝,没有一个得闲的。
终于将这些事料理完,大夫人马氏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
“母亲,您说了要给我做两件夹袄的,怎么如今只有一件杏黄的,不见那件藕色的呢?”大房的嫡长女璇姐儿一进来就开始抱怨起来。
是啊,以前什么好的都可以给自己的女儿留着,可现在不成了。
自从二房的两个孩子回来后,别人或许没感觉到什么,可她掌管着林家的日常开销,自然感觉到不一样了。
首先,吃穿用度就要无端多出来一份,而且还不能像糊弄大房和三房的庶女一样,自然要比照璇姐儿的份例来。
而对璇姐儿来说,每季的衣衫都可以明着给她做一套,再暗着给她做一套,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正到时候她会说是自己贴的嫁妆钱,你要不服气,也可以把嫁妆钱拿出来贴给女儿。
可如今不行了,这些日子几次从库房取布料给家里的大大小小置换秋衣,就有老夫人身边的齐娘子过来传话,说是二老爷虽然不在了,可二房还有根基在,两个孩子的一切用度都要按照府中规矩来,不可怠慢了。
有时老太太还要横插一手,亲自给两个孩子挑选布料。
这不,她前脚答应璇姐儿做一件杏黄的亮色夹袄,再做一件藕色的素色夹袄,后脚就被老太太叫去,说是那丫头虽然在观音庵常住祈福,可毕竟不是出家修行,衣服还是穿自己的好,为了不亵渎神灵,就挑些素色的料子,正好那一件藕色的就被老太太特意挑了出来。
偏偏她还不能说拒绝的话。
马氏怜惜地将女儿鬓角散落的几缕秀发别到耳后,沉吟了一下,转而说道:“如今家里多了两个人,日常用度自然不能跟以前比。你心里知道就行,莫要嚷嚷出来,回头娘都给你添在嫁妆里,到了婆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因为是嫡长女,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来,所以璇姐儿从来不顾及其他姐妹的感受,再加上马氏把持着管家大权,大房和三房的姨娘小妾们又都卯足了劲儿想着生儿子,只要能吃饱穿暖,自然没人管庶女们的心情如何,时间一长,林家大宅反倒是一派祥和。
而林琬瑜姐弟的到来,却将这种祥和打破了。
因为提到自己的亲事,璇姐儿表面上有些羞涩,但心里却已经把林琬瑜恨上了,觉得她就是专门来抢自己好东西的。
因此嘴上也不饶人,“祖父当年都已经将二叔一家赶出大宅了,家里的一切本该就没有他们的份,就连父亲和三叔也是要给公中交银子的,母亲操持家务自然知晓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凭空而降,他们既然吃住在这里,怎么也要给公中交些银钱才是。”
马氏笑着拉起女儿的手,“哎呦呦,我的心肝儿,平日里我当你还是个孩子,却不想你都能说出这些话来,到底是我们林家的嫡长女。只是道理是如此,话却不该这么讲,更不该由你讲出来。”
马氏趁着这个机会,又教了女儿很多处理内宅事物的手段。
此时,灵元县城外的红叶山正笼罩在薄薄的雨雾中,再加上袅袅青烟弥漫在其中,越发显得青翠,山路九曲回转间,露出一座观音庵。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红叶山不算高,观音庵却很有名,据说建了有两百多年,来来去去的尼姑、比丘尼等同道中人有成千上万,而观音庵除了做些日常简单修补,就连改朝换代也没有影响到这里。
说这里是福山圣地也不为过。
林琬瑜到这里也快一个月了,白日念经打坐,夜晚研读父亲留下的书稿,倒也过得自在。
“听说两百年前有一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成亲多年未孕,有一日梦见观音娘娘用手中的杨柳蘸取净瓶中的甘露洒向她的身上,十个月之后,当家主母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全家人都喜得不得了,如珠似宝地呵护她长大。只是这女孩儿有个怪癖,那就是从来不沾荤腥,就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半天经。小时候大家倒也看个热闹,可是随着年纪慢慢长大,麻烦就来了,首先说亲就成了问题。纵然这户人家给女儿准备的陪嫁颇丰,可谁家没事会取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媳妇,后来好不容易订下了一门亲事,不想这女子无意中看了人家一个背影就说人家是个短命的,家人以为她不想嫁,好说歹说哄着她,也不敢将这话传出去。谁知道一年后,那定亲的男人与人在街上发生口角,撕扯中磕倒在地上的一个石子上,当场就毙了命。后来又陆续订了几桩婚事,都被那女子断言成真。一桩婚事没成,还能说这女子运气不好,两桩婚事没成也能勉强解释为命运多舛,可桩桩婚事都不成,就令人心里犯嘀咕了,莫非是命中带煞,克夫的命格?谣言一下子就起来了,从那以后,媒婆再也不敢上那大户人家的门,有适婚男子的人家是听闻那女子的名字就色变,唉,真真是可惜了。”吴妈每日陪着林琬瑜吃斋念佛,可也不耽误她打听八卦。
林琬瑜莞尔,都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看来出家人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啊!
林琬瑜拿起案几上的茶壶为吴妈倒了一杯茶,笑道:“吴妈,说了半天润润嗓子吧。”
听话听音,这里是观音庵,显然吴妈讲得故事还有下文,她也挺好奇那女子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