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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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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翎殿。

硕大的房间显得格外空旷,冰冷的钻石光辉淡淡地闪烁光泽。

夙夜正在静静地批阅着奏折,眼睛里的阴暗越来越浓,红色的毛笔在底下灰色的册子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差。

大臣习育在报告着:“王,此番战争传来捷报,二皇子英勇善战,三场战役大获全胜,已经有一个国家派使者前来议和,而且有听说,似乎另两个国家由于惨败也在考虑议和事宜!”

夙夜微微冷笑,没有因为战争的胜利而露出丝毫高兴的神色,他冰冷地说:“是吗?那,凌墨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二皇子确实胆识和谋略都过人。”

夙夜狠狠地一敲笔,眼睛一沉,几乎沉浸了越来越深的旋涡里,那种不安全感已经越来越近地袭击着他的周身,他淡淡地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呃……”习育想了想说:“大概秋天就能够班师回朝”

夙夜微微点头,眼底的冰冷越来越重,他轻轻地勾动唇角,冷然的笑容叠起,夙夜淡淡地吩咐:“你下去吧。”

习育微微欠身说:“微臣告退。”

直到习育离开,则陨才停止了磨墨的动作,眼底的担忧同样那么的明显。

夙夜轻轻地问:“怎么样?”

“王是说二皇子吗?”

夙夜讽刺地微笑:“除了他还有谁?”

“他确实是人中之龙,这是不能否认的。”则郧有些泄气地说。

“然后呢?”

则陨叹了一口气:“他一定想夺皇位吗?”

“恐怕是的。”夙夜挑眉,空荡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有底气:“他拥有几十万大军啊,无论是政治上,威信上,军事上,他都是个不可小窥的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则郧的眼睛中闪过另外一双绫厉的眼睛,心底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深深地叹气说:“惟今之计只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夙夜握起拳头,毛笔在手中被捏成了一道红色的粉末,缓缓地落下,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突然,夙夜的眼睛亮了一下:“对了,洛辰怎么样了?有好转吗?”

则陨点头:“是的,宫中有传闻说,三皇子的病,好像已经快好了!”

“是吗?”夙夜的眼底涌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那个女人……

“那,他在干什么呢?”

“呃……”则陨有些有口难开。

“说!”夙夜的眼睛突然窒息般地暗了下去。

“三皇子……三皇子,今天……”则陨吞吞吐吐地说:“今天在樱翎宫里和王后比赛捉青蛙。”

“啊?”夙夜本能地反问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则陨皱着眉头:“确实是这样的。”

夙夜冷冷地呼出一口气,突然却笑了,英俊的容颜熠熠生辉。

则陨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夙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已经入秋了,空气开始变得寒冷起来,早上的冷气变的有些仓促,清冷的天空偶尔的几道云彩也是冰冰凉凉的。

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掉落。

撒落在了棋盘上。

黑白子分明。

融宛惜认真地看着棋局,细细的眉毛轻轻地皱起,宛如一个小小的柳树牙,她努力地思考着该将自己的白子放在哪里。

洛辰轻轻地微笑着,默默地盯着她思考的样子,大大的眼睛轻灵地看着棋局,手中持着白子,蛋白色的牙齿淡淡地咬着嘴唇,薄薄的一片上有柔柔的牙印,一缕青丝不经意地掉落在融宛惜洁净的脸上,洛辰痴痴地看着,手不由自主地将她的那缕头发放回去。

融宛惜抬头看着他,纯纯的眼睛里,黑白分明,像夜晚空中的月亮。

洛辰抬头也看着她,柔柔的眸子中透着荷花般的高洁,像清月的影子一般,耳根却小心翼翼地红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喜欢上她了呢?

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悸动还是……从很久以前就注定的劫难呢……

“你在看什么?该到你了。”融宛惜提醒着他。

洛辰坐正自己的身体,尴尬地咳嗽一声,又利落地将一颗黑子落下。

如果……

如果,她永远和他住在这里?

就这样。

下着棋或者说着话。

只要,她陪在他的身边就好?

洛辰看着苍白色的天空,那里飞过一群大雁,在空中悠然地划破一道寂静,那是飞向另一个地方的,成群成群的,并不显得孤单。

是不是,只要满足这一点点,她就不会是他的奢望,就不是孤单?

融宛惜淡淡地叹气:“我又输了。”

洛辰笑着,他的笑容永远像风一样柔软。

“没关系,要再来吗?”

融宛惜轻轻地摇头,“不了。”冷漠中有着一丝疲倦,她冷静地看着他:“你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洛辰微微的一震。

微笑冻结在嘴唇里,他没有说话。

“马上就快冬天了,不能再待在庭院里,只要每天记得吃药,等到特定的时候我会再帮你诊治开药,不过现在的话,你还是回宫吧。”

洛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手指深深地陷进手掌里。

“至于你的病情,我会经常让乔伊帮你送药材,会得以控制的。”

说完,融宛惜静静地起身,转过头,离开。

白色的长裙丝带刮过棋盘,纱纱的绸缎声在空中凌乱飞舞,洛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离开,飘扬着裙摆,锁住的是冰冷的心。

背影……

浓浓的苦涩淹没了洛辰的神经,他有些僵硬地看着她离开,就仿佛,是刚刚自己乞求的世界,在一转眼,她一个转身之间,灰飞烟灭……

而……她留给他的似乎一直都是背影。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洛辰干涩的嘴唇有些淡粉色,一种无言的失落流露在空气中。

他无声地笑了,在冷冷的空气中显得无助。

还是这样吧。

难道是自己奢求的太多?

他轻轻地叹息,能够遇见她,这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运了吧。

如果,可以默默守护着她。

那么他会不会,也让她感觉到幸福?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雾气弥漫,洛辰走向那个紧闭着门的房间徘徊了很久,终于离去。

也是在同一天,宫中传来更加喜悦的消息,炸裂,烟雾弥漫。浓浓的兴奋在每个人的心中跳跃,阳光亮闪闪的,照亮了每一处胜利的感官。

捷报!

二皇子凯旋!

阳光洒在樱翎宫的庭院里。

融宛惜慢慢地晾茶叶,不浓不淡的表情里掩饰着一层悲伤,她抬头看着天空的云彩。

细腻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衣服上悬挂的美玉,很凉,纯洁而晶莹,充满了雾气,她轻轻地擦拭干净,眼底流露出的缠绵已经顺着心中的藤蔓慢慢缠绕起来,慌乱了节奏。

远远的,乔伊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停在融宛惜的面前,脸红扑扑的紧张。

“怎么了,乔伊?”

乔伊用手给自己顺气,“公主,我刚才听他们说,二皇子凯旋了。”

融宛惜轻轻地吹着茶叶,香味扑鼻,眼角淡然无所谓地说:“哦,是吗?那真是恭喜了。”

“可是……”乔伊闭上嘴唇,不敢再说。

融宛惜放下手中的茶叶,抬头看着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茶香慢慢地融进融宛惜的身体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然有一种熟悉,有一种安心,有一种慌张,这几种感觉混在一起,浑身都变得沉重,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是叫我来通知公主的。”

融宛惜奇怪地看着她,不禁有些失笑:“他们打仗成功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伊耸下脑袋委屈地说:“他们说举国欢迎,王后必须要参加接风仪式。”

“王后?我吗?”融宛惜又重新整理自己的茶叶,不在意地问。

茶的香味永远不淡也不浓,融宛惜眷恋这种茶香的味道,那是曾经,因为,一个人……

乔伊点点头:“听说这种仪式连太后都要参加。”

融宛惜坐下来,眼底闪现出无数的不耐烦,“没有人通知我,那去凑什么热闹呢?我讨厌人太多的地方。”

“可是……”乔伊绞着手指:“刚才,是三皇子派无栩来通知我们的。”

深深的眼睛眯起来,凝结成一条完美的直线,投射在眼睛底下淡漠的阴影一晃一晃的,她轻轻地叹息:“那,乔伊,你帮我装扮一下吧。”

乔伊点头:“好的,我回去拿梳妆盒。”

不久,无栩就来到这里,他微微欠身:“王后,三皇子请您去圣翎殿。”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声音冷淡的像一汪结冰的水。

乔伊认真地帮融宛惜梳头发,插上了各种美丽的发簪,白色系的头饰,眼底无限的漠然光泽,一根长长的白色发带直直地垂在头发中央,乌黑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衣服上,融宛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样的容颜,怎么也不像是个要去接待有功之臣的王后。

成亲大概有一年了吧,融宛惜冷冷地笑了,没想到第一次和自己的夫君见面会是这个场景。

阳光很淡,洒在圣翎殿的外面,一个金色的大圈圈,笼罩住一切柔美的光彩。

天边似乎有着一抹蕴红。

大殿中聚满了达官显贵,一片庄重的气息。

金碧辉煌。

空气很安静,窒息般的令人喘不过气。

夙夜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眼神过于严肃,冷冷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冰凉的微笑,并没有延伸到眼睛里。

洛辰站在夙夜的左边,水裔站在夙夜的右边,无栩和则陨站在大殿下。

突然一个侍卫冲进来,微微欠身:“王,二皇子回来了!”

太后坐在白色的帘子后面,身体一颤,眼角竟然突然地闪亮了一下,轻轻地微笑开。

夙夜点点头,淡淡地说:“进来。”

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地走进来,一步一步,脚步和地面的摩擦有节奏地回响着,大片的阳光遮住了他的眉宇,只有浓浓的影子移动,修长的身躯一点一点地靠近正殿,光线柔和地打在他的身上,慢慢地突出他的轮廓,勾画出一个完美的形状,英俊的脸庞慢慢沉淀在空气中,黑色的披风高傲地飘扬在圣翎的大殿里,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息!

他静静地走进来,一片阳光下,他像被镀成了金子,冷冷地眸子中透着朦朦胧胧的不屑。

他就像婆罗门花。

不祥,孤独,而寂寞。

凌墨孤傲地脊背没有丝毫的弯曲,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腰间上一颗浅蓝色的宝石透着阳光闪烁着七色的迷雾。

夙夜站起了身体,然后缓缓地走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战争胜利了,辛苦你。”

凌墨薄薄的唇角轻轻勾动,一个僵硬的微笑,“谢谢!”

大殿里一片孤寂的气息,两个同样孤傲而不凡的男子站在大殿的中央,眼睛里触碰的那种火花几乎燃烧了一切的隔膜,就那样,彼此看着彼此,传递出神圣的气息。

突然,一个声音缓缓地打破了这种境界,像是生硬地拉开一般。

是一个侍卫的声音,充满着慌张:“王,王后来了?”

凌墨微微惊异,轻轻地疑问:“王后?”他并不知道夙夜已经有妻子的事情。

夙夜皱着眉头,“她怎么会来?”

这样的疑问并不奇怪,所有的大臣都知道这位新婚的王后并不得宠。

有的人说她天生有病。

有的人王后长的很丑。

有的人说王早就厌恶她了。

总之有许多说法,可是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们圣翎国的王后,因为她从来没有出过自己的樱翎宫,而樱翎宫那样的禁地是没有王公大臣敢进去的。

其实,他们更不知道的是——

他们的陛下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长什么模样。

随着这一声通报,大殿里更加安静了,所有的人都秉住了呼吸,空气变得更加的稠密,急促地窜出胸膛。

一缕似有似无的茶香慢慢飘进来,淡淡的味道充实了整个大殿,缓缓地传进凌墨的呼吸中间……

猛然地,强烈的心跳在胸中翻涌,凌墨的眼神慢慢绷紧,巨大的惊慌和迫切填实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对他而言,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

白色的蕾丝绸带顺着早晨的风吹进大殿,柔柔的乱舞在这硕大的宫殿内,不知道有多久,当没有风的时候,衣袖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看着门口,狠狠地提上一口气,吐不出去。

慢慢地,慢慢地,一张容颜在众目睽睽之下淡淡地闪现在阳光里,宛若一颗清晨的露珠洁净透明,细细的眉小心地揪起,小小的重叠轻纹,琥珀色眸子闪亮,那种深潭般的冷漠似乎把人的灵魂狠狠地吸了进去,就此沉寂。风又轻轻地起伏,头上的簪子叮叮咚咚地相撞在一起,盘旋的白色纱衣像是一朵破茧而出的蝴蝶般飞舞,她的嘴角很淡,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阳光清闪,轮廓明明暗暗,阴影各异,宛如一个精灵,毫无瑕疵。

呼吸均匀,无限妖娆而娇美的容貌缓缓地呈现在大殿内。

所有的人都在瞬间窒息了,如一个不能打破的真理一般定格在人们的心中,王后,美的令人惊讶,他们的血液流动变得缓慢,听不见彼此心跳的声音,却能感觉到自己噗噗沸腾的心。

轻灵的眸子里有着雪一般的纯洁和冰冷,阳光下闪动着钻石般的色彩。

粉色的嘴唇,颜色很淡,略有些苍白。

一片白净的美玉在腰间折射着太阳的七色光芒。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深深地吐出秉住的那一口气。

一切流言都不攻自破了。

这个少女美丽的令人发慌。

冰冷的令人颤抖。

白皙的脸庞静静地呈现着一抹微笑,很浅,但是眼睛在辗转流离之时,猛然地僵硬下来,然后狠狠地被扔进一个悲伤的河水里,溺死般的沉痛。

她震撼地看着他,嘴角边的灰暗在一瞬间泯灭。

留下的,是无数的凄哀。

她呆呆地看着他,浓浓的眼睛里积满了晨雾的露珠,晶莹透亮,越来越多,然后,竟然不小心顺着优美的弧线滑落下来。

是他……

那种沉痛再次如被啃食般折磨着她的血液,骨头,她有些站立不稳地慌张,低头,看见了摇晃在自己衣服上的洁白美玉。

一切,宛如,又尘埃落定地恢复平静。

凌墨看着她。

静静地看着她,那种呆滞的血液从头到脚狠狠地贯穿了一遍,直到击痛自己的心脏,才发现,他的心还在跳动,但是,她依旧像多少个梦里的内容一样站在他的面前。

她眼角冷冷地笑意,孤独滑落的泪珠,呼吸油然在耳畔……

可是……

这么多年时光拼凑的碎片,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是天?是地?还是他对她的望尘莫及?

那一片衔在衣角的美玉照进凌墨的眼睛里。

他紧闭着嘴唇,心中的一道光亮忽闪忽现,他强迫自己把眼光慢慢收回来。

夙夜冷冷地打量着冰雪般的娇颜,轻轻地勾动唇角,一个淡极了的微笑,几乎让人看不见。

融宛惜静静地走到两人的面前。

同样出众的少年。

同样在阳光下眩目地耀眼。

同样桀骜不驯地气息。

同样志在必得的气势。

同样完美俊朗的容貌。

她看看凌墨又看看夙夜,她不知道他们谁是君王,因为,她根本忘记了,君王叫什么名字?她缓缓地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内心里一种矛盾地希望慢慢燃起火花,如果是他……如果和她成亲的是他……心空空地跳动,慢慢地,她的眼光飘到后面,求助般地看着洛辰。

洛辰的眼睛里含笑,他轻轻用手指着夙夜,用唇语说,那是君王。

瞬间,那小小的火花被无情地熄灭。

冰冷地颤抖,融宛惜静静地看着夙夜,眼睛里没有惊喜也没有愤怒,是一种最自然不过的平静。

夙夜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诧异。

为什么这么平静?

难道自己忽视了她一年,她都没有感觉吗?

还是,这就是她的本意?

她的本意就是让他忽视她?

虽然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可是夙夜有一种被玩弄的耻辱感,那种不在意重重地践踏了他君王的尊严,于是,他也决定报复。

她休想!!

他骄傲地不允许任何人忽视他。

他一把拉过融宛惜,然后把她放在自己的怀里,他轻轻地但是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

“你怎么来了?既然有喜了,就应该好好休息啊。”

果然,这句话起了夙夜预想的效果。

所有的大臣都纷纷议论起来。

凌墨的眼睛中闪烁着惊慌,洛辰的眼睛中闪烁着怀疑。

只有融宛惜的眼睛,黑白分明,慢慢地由盛怒再次转为平静,刚才由于剧烈的呼吸而起伏的身体也渐渐平静下来。

夙夜狠狠地眯起自己的眼睛。

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她应该很生气才对!

她应该愤怒地否认才对!

因为,这样,至少还能证明,她在乎他的忽略。

可是她还是这么平静,平静的好像自己没有感情。

她忽略他。

她似乎觉得不值得为他生气。

于是夙夜生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前一秒,他还希望自己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现在……他想到了一个游戏,一个他必须让她在乎他的游戏,一个当她在乎他,她就会出局的游戏,没有人,可以忽视他,没有人可以向他展示权威!

一切安静宛如听见他和她错交在一起的呼吸,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和她,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粘在了一起。

他静静的玩弄她掉落在耳侧的头发,很柔软,他轻轻地趴在她的肩膀上恶意地说:“头发很软,很香。”

融宛惜没有看他,似乎连看,她都会觉得厌烦。

风轻轻地吹,夙夜的长发和融宛惜的长发几乎缠在了一起,慢慢重叠起来,厚厚的阴影投落在地面上,飘摇着。

终于。

夙夜的头发完全覆盖住融宛惜的黑发。

殿堂里一片安静,只有风沙沙的声音,圣翎殿外的落地飘零着,像失去生命力的黄蝶在空中时起时落。

融宛惜转过头看着凌墨,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忧愁,痛苦,折射着幽黑的光辉,蓝宝石的光芒闪进融宛惜的眼睛里,一声浅浅的叹息从她的心底悄然逝去。

她轻轻地笑着,眼中却闪烁着拒人于千里的光辉,“是二皇子吗?欢迎你班师回朝!”

凌墨看着她,这个白衣的女子,如雾一般令人迷惑。

白色的美玉亮闪闪的,如闪电般瞬间震碎了他眼睛中的阴霾。

“你是谁?”他的声音沉沉地问。

“圣翎国的王后。”她冷静地回答,不是名字而是一个身份,高高在上的身份,冰冷地告诉眼前这个少年,‘王后’的名称是一道再清晰不过的线条,隔在了两岸边,令人不敢亵渎,不敢靠近,望而生畏。

他深深地看着她,像是看进了灵魂深处一般,无限的痛楚在深深的眼睛里闪烁,却慢慢地被一种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她却没有再看他,只是安静地低下头。

她本就知道,他和她是一样的,如此的擅长伪装自己。

他的眼睛中蕴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柔软:

“谢谢你,王后。”

太后拉开自己面前的帘纱,慈祥地看着凌墨,眼神中有些喜悦:

“墨儿,今天来我的宫里吃饭吧!你们兄弟一起来。”

大殿里明晃晃的,更加冰冷的气息。

迟了很久,凌墨缓缓地点头:

“是的……太后。”

生硬的称呼,太后。

一种悲凉油然而生,太后垂下脸颊,不过还是勉强地笑了笑。

(二)

夜晚的月光冷冷的,一片灯火通明的大厅,金闪闪的光芒几乎照亮了世界,五颜六色的食物端正地摆在镶有金边的饭桌上,各式各样的味道混在一起,格外的鲜美。

很安静的气氛。

太后坐在正中间,雕满金凤凰的衣服闪闪发光,夙夜坐在太后的对面,融宛惜坐在他的旁边,白色的衣服冷冷的闪烁清淡清淡的光辉,凌墨的洛辰分别坐在两侧,水裔却紧挨在太后的身旁。

六个人的目光总是交汇又分开,交融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污浊,没有人动碗筷,直到太后尴尬地咳嗽一声。

“既然咱们的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于是所有的人都机械地拿起银色的筷子,默默地吃饭,没有筷子碰到碗的杂声,一切都安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太后喜爱地帮凌墨夹菜,一个被炸成金黄色的鸡翅塞进凌墨的碗里:

“墨儿,在军营中辛苦了,回家就好了。”

凌墨冷冷地撇了一下嘴角,点点头:“嗯。”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洛辰默默地看着融宛惜,她几乎没有吃进一粒米。

他知道,她讨厌这么多的外人。

然后,太后又将一个金黄色的鸡翅夹进融宛惜的碗里:“孩子,你以后也是我们皇家的人了,多吃点儿。”

融宛惜抬起自己的眼帘,清冷灵灵的光芒显得格外的明亮,她看着慈祥的太后轻轻点头说:“谢谢太后。”然后动起手中的筷子,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太后笑了,柔和地像一缕霞光:“傻孩子,你应该像夜儿一样叫我母后。”

融宛惜稍愣,她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众人都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太多的复杂,只有夙夜静静地吃饭。

她微微浅笑:“母后。”

太后笑得更开心了,她连连地点头。

凌墨的眼角看过融宛惜,纯洁的面容,他皱了皱眉毛,俊朗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一道暗影,神经末梢的疼痛慢慢地顺着身体发每一根血管流淌,乌黑的眼睛里掩饰住痛楚的光芒,厚厚的睫毛遮住眼前的一片潮湿和冰冷,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洛辰只是低着头用力地往嘴里送白花花的饭粒,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融宛惜的那一声‘母后’绷紧了他最柔软的那根神经,把疼痛拉的很长。

一种无言地酸涩缓缓蔓延到他的身体。

有些无力。

融宛惜回到樱翎宫的时候天大概已经破晓,东边的云彩有些暗粉色,有细微的霞光被树叶的碎片切碎,流淌出异常的红色斑点。

翼站在门口,一点点的明亮,是手中只点燃了的一盏昏暗的灯火。

融宛惜微微诧异,在晨光中声音寒冷地有些颤抖:“你还没有睡吗?”

翼看见她站在他面前,眼睛中有了一种放松的神色,他低低地说:“怎么这么晚?”声音有一丝责怪,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无言的担忧。

风吹过融宛惜的裙子,一种茶花的香慢慢消散在晨雾中,湿湿的沉重,淡淡的一句话硬生生地在晨光中吐出来:“对不起,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下次不要再等我了。”

翼摇头,轻笑,“没关系,只是等着你而已。”

其实,她不知道,他在寒风中站了整整一夜,那种对于冷风的痛楚已经麻木了;她也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有多深的地位,如果这个宫里没有她,那么对他而言,一切都没有意义。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

等她回家。

唯有这么温暖的词汇,才会安稳他孤独和害怕的心脏。

融宛惜回到房间,有一种淡淡的愁苦,这种愁苦慢慢地延伸到她的身体每一处柔软,然后像揭开伤疤一样不可遏制的疼痛在冰冷的空气中狠狠地击打着神经,血慢慢地滴落下来,像一朵粉红色的花一般洒在地上,绝美的艳丽,融宛惜咬着嘴唇的牙齿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极度的粘稠感……

心中的沉闷几乎夺走了她的呼吸,那种氧气暖流就积淀在她的胸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宛如缥缈华丽的宫殿一般缓缓地冲破云层,像是一种薄薄的雾气漂浮在云端的另一岸,连绵不绝地一点点侵蚀着心脏里的血浆。

声音不急不缓,丝丝入了心弦,一点点旋转的音符包围住了她的身体,动弹不得,淡然的泪水浮现在眼眶中,缓缓地沉淀下来,晶亮亮地一片。

淡淡的愁苦飘然而逝,声音仿似有些沙哑地痛楚,像是展翅飞翔的蝴蝶,翅膀却在风中被无情地折断了,柔情而缠绵,心碎而脆弱。

风吹动地上的落叶哗啦啦地响,树叶与树叶之间摩擦声,显得一片空旷的悲凉。

凌墨轻轻地吹着翡翠长笛,眼神望向不远处,那里有一点明明暗暗的光芒,恍如距离很近,又好像漂离了很远般迷茫不清,只有那抹淡黄色的光芒透出一点点的暖意,钻进了心里最细的那根神经里。

黑色修长的身影站在庭院外,孤独的背影反射在月亮清冷的光芒下,好像浑身披了一层薄雾般不真实的美感在夜晚冰冷的空气中浮现,他眯起眼睛,盯着那座宫殿,永远立在那儿的宫殿。

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只要他向前走几步,就能看见自己心中魂牵梦绕的容颜,可是,为什么从心里抽出的一根一根记忆的丝线,都那么的凄凉?

笛声暗藏着些许寂寥和惆怅缓缓地飘荡,翡翠色的光泽在月光下绿的有些发亮。

腰间上的蓝宝石闪烁着阴沉的光,一点一点地聚积月亮的精华,那么的,那么的纯洁美好。

风吹动他黑色的长发,眼神幽远而深邃,浓浓的痛苦在月光下格外明显,他深深地眨眨眼睛,掩藏在一片墨黑的世界里。

一缕忧愁淡淡地溶进笛声中,像是孤单的魂魄。

那一年似乎是四月份,他的眼睛灿然地闪动着,淡淡的憧憬迷惑了夜色,回忆悄悄渗入他的脑海,神经麻木地被挑起,翻搅一阵血雨腥风……

融宛惜静静地听着,似乎令人垂泪般地颤抖,心狠狠地抽疼,蔓延着无数的悲凉,她轻轻地闭上眼睛,睫毛微微地抖动,一滴泪水在月光下显得晶亮透明。

回忆在她的眼中升腾起一团小小的雾,很淡很淡的清新味道,似乎是自己躲避了很久的角落,终究还是拿了出来,放在炙热的阳光下,一阵一阵地疼掩藏在漆黑的眸子里。

他的回忆……

与她的回忆……

交融在一起……

时光飞转,恍如一个早就注定的劫难,再次在脑海中沸腾起来。

那天,天蓝的透明,很浅很浅的蓝色,湖水几乎和天空的那条线连在了一起。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

浑身是伤,血迹斑斑。

衣着华丽,却被人砍成道道伤痕,血有的已经凝固了,有的还在流淌,温热潮湿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吐出来,他的嘴角紧闭着,颤抖一圈一圈地袭进他的身体。

昏迷,高烧。

一条黑龙的图案映在他的右腿上,阳光下有些眩目,漆黑的颜色,深不见底地沉暗仿佛沦陷下去。

深深浅浅的痕迹,几乎交汇成了血肉模糊的影子,错综复杂地在他的身上蔓延。

恍惚间好像听得见一条受伤的黑龙腾云驾雾的呻吟声,悲壮,凄凉。

他的伤那么的严重,有的甚至已经看不清楚模样,刀伤,剑伤,暗器伤,混乱地在他的身上密布地排列着,似乎,他已经昏迷了很久很久,只有呼吸的微弱还证明他活着,是药师把他从山脚下捡回来的。

他似乎在呓语,喃喃地,可是没有人听得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融宛惜只是听见了他用尽生命吐出的三个悲凉的字,漂浮在她的耳膜里,格外的疼痛。

不……能……死……

白色的美玉挂在他的佩剑上反射着无限光芒的亮色,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剑,就像是唯一的希望,然后,她看到他的背上挂着一支翡翠长笛,闪着幽暗的绿光。

她轻轻地将他放平,他的血鲜红鲜红,极强的血腥味道,融宛惜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慌张,她拿过白色的手绢,慢慢地帮他擦试,似乎那只是汗水一样简单。

涂上止血的药粉,然后将他的伤口一道一道地包扎起来。

一碗热热的汤药已经沸腾起来,融宛惜盛起来递到他的嘴边,他似乎有些拒绝那个味道,于是她轻轻打开他的唇,他的嘴唇很薄,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血色,她轻轻地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慢慢地将汤汁灌进他的喉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高烧的体温慢慢在寒风中褪去,眼睛里,却是无尽的冷漠和冰冷,她熟悉这种感觉,因为那种冷漠同样存在在她的心里。

竟然,莫名的亲切。

他默默地看着她,她的白色纱衣顺着风飘荡,一根纯白的蕾丝轻轻地滑到他的脸上,他厌恶地转过头,就像是一种不洁的东西碰到了他一样。

他看着绿色的墙壁,是竹子做的,有的上面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斑点,他声音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融宛惜收拾着药品,把纱布放在他的身边,淡淡地说:“你弄错了,不是我想救你的。”很轻的声音,如水一般地滑过心间,但是比凌墨的眸子还要淡然。

于是,凌墨转过头看着她,眼睛中有一抹疑惑,他的眼睛闪动着,睫毛轻轻打颤,“你是谁?”

“融宛惜。”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吧。”他说的很肯定,仿佛就是他自己做的定论一般。

融宛惜没有看他,默默地煮着草药,草药沸腾的热气已经飘到了眼睛里,朦胧的一片,半透明的雾气中透着温暖的湿意,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她的头发上闪亮。

“回答我。”他的眼睛看着她,眼里充满霸气。

融宛惜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说:“人怎么会一样呢?”

凌墨深深地眯着眼睛看着她,瞳仁里倒映着着她小小的灰色的影子,她的动作纯属而老练,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拿着竹筷翻卷药锅里的药材,可惜没有丝毫情感,他轻轻勾动唇角:

“是啊,怎么会一样呢,你连心都没有吧。”

融宛惜没有再说话了,在药草的蒸腾中,凌墨却突然闻到另一种味道,那种味道几乎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呼吸中,那么的淡,又那么的深远,仿佛,解开了人疲倦的心。

那是一种柔柔地像水雾一样迷茫的味道。

他皱着眉头,好看的‘川’字形,细碎的阳光打落在他的身上,金光闪闪的一片亮,他找遍了整个屋子,终于确定,那个味道来自于她的身上,是一种淡淡的茶香味儿,像与世无争的薰香,令人沉浮。

“你喜欢茶叶?”

突如其来的问句,融宛惜愣了一下,点头。

凌墨的眼睛中浮现出一丝柔软,很迷茫的淡淡的温暖转瞬即逝,那些淡漠的线条掩藏在深深的眸子后面,遮住了原本的光辉:“那是来自祈荫国的茶吧?”

一缕惊讶穿越融宛惜的神经,轻轻地被刺痛般反弹一下。

她看着他,然后又点头。

此时,融宛惜盛着一碗绿色的汁液向他走来,然后轻轻地坐在床边,水晶般白色的衣服轻飘飘地洒在床上,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她也映射在阳光里,耀眼的光斑洒在她的脸上,美丽的令人震撼,她说:“喝下去。”

凌墨挑挑英朗的眉毛:“你想救我?”

融宛惜把药碗放在他的手中:“我只是希望你能早点离开。”

她,喜欢,安静。

凌墨笑了,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人比他更冷漠,他突然对她有一丝好奇。

“那你为什么救我?”

“我说了,不是我救你,是我的师父。”

凌墨的眼睛有着微微的黯淡,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不过,我会尽量说服他让你早些离开的。”融宛惜又加了一句。

凌墨轻笑,“是吗?那倒是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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