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跟你执手白头
秋夜冥发起了高烧,且高烧不退。
这是自秋千那日落水后第二日开始的,秋千诊着床上男子的脉象。
床上的男子睡得极不舒坦自在,脸上狰狞的疤痕交错着,已经看不出原先英俊的容貌,每看一眼,秋千就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声,她一定会治好他!
秋夜冥的身子散发着滚烫的气息,秋千诊脉的手一震,脸上交错着阴沉与不敢置信!她不信邪地一诊再诊,却都只得到一个相同的结论。
脸上阴云密布,切脉的细手也有些颤抖,这脉象浮而虚浮而实,微而沉软微而涩短,这是肺、脾、胃、肾以及心脉俱伤之脉!
怎么可能!她一定是切错脉了!
秋千紧咬着唇瓣,手又放回去切脉。
从日出到日落,秋千呆坐的身子就没动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会切错脉,她用了整整六年时间专攻医书,这还没加上在秋叶阁的四年。但是……
秋千扫向床上抽搐气弱的毁容男子,秀气的杏仁眼中布满懊恼,怎么会是这样!
翡翠进屋,拍了拍秋千肩膀,还是秋千先知道了呢!
“三年前,主子被俘,是婆娑门从中使坏,令主子中了足以致命的毒,这毒阴狠霸道,江湖神医知百草的医神洛青衣也未能完全治好。终是伤了心脉,他当时诊断,主子只有十年好活。且身体状况也会越加微弱。我还在想,最后到底是你先离开还是发现主子异状。看来倒是主子心底对你挂念,始终不能真下狠心撵你走。”
“翡翠姐。”秋千喃喃看她。
“也只有这时候才见你老老实实叫我一声姐。”翡翠叹气,“主子是个杀手,但在你面前,却只像个清朗的少年朗,若不知道,倒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主子会是秋叶阁的阁主。”
秋千的手拽成了拳。
“六年前我就在懊悔,怎么不早点告诉你,那哪是哥哥对妹妹的宠爱。可却还是迟了一步。”翡翠见她咬唇,笑道:“哪知秋千真这么早熟,把离别的话记得这般清楚,宫中六年怕是想清了。才会想出宫见主子。”
秋千的眼落到床上男子腰间飘落的玉佩上。
他还戴着呢!
“在秋千的世界里,主子的眼中没有杀戮,只有阳光。”翡翠认真看她,“秋千,你想清楚了吗?主子可只有十年好活,你有那个恒心留在主子身边吗?”
眼前的少女还太小,真的能够明白过来吗?翡翠不敢肯定,但却知道,秋千早熟,有时也固执得出奇。
“我落水,是他把我救起的吧!”秋千低语,“身上的湿衣也被换下,可是他却心急我落水,身上的湿衣也不换,这才落下了高烧。我在想,秋夜冥的身子怎么这么虚弱,竟还会发起高烧。他的武功不是很高强吗?还有内力护身,这样怎么可能会高烧呢!”直到她诊到他虚浮的脉象这才知晓,原来深宫六年,这个一直嚷着她叫哥哥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的手落在男子毁容的脸上,来回地摩挲着,软糯的嗓音中流露出一丝不属于她的沧桑与世故,“做那么多事就只为了撵我走,我真庆幸我的固执还有聪明,若不然,怎么会怀疑他不正常的举动,明明喜欢我、心疼我,却偏偏撵我走。”
翡翠仿佛早就见过这样的秋千,一点都不惊奇。
六年,她看了秋千六年,天性烂漫的是她,沧桑世故的也是她。
“我心里一直装着他的好,虽然只有四年相处,但却好像是一辈子。”语毕,可能秋千也觉查到不对劲,呵呵地笑,“哎呀!我医术这么高,一定能治好他的。”
翡翠嘴一抽,这秋千面部表情转化得真快,还真不适应。
“而且你别小瞧我,我本事可大着呢!如果他醒来再自卑什么的,我可有法子呢!”秋千笑得胸有成竹。
她有法子?翡翠怀疑——
第二天,秋夜冥醒来,细眸微张,见到床畔秋千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杏仁眼眯着,手支在头上。
他的手轻轻抚摸上她轻柔的发丝,他好像又冲动了。
刚往上轻扬的嘴角顿时一僵,脸上没有往常的束缚感,他将手往脸上一摸。他,没戴面具……
“恩!”身旁秋千微眯着脸,醒了过来。
“秋夜冥,你醒了!”她打着哈欠,神色平静。
秋夜冥想将脸转开,不敢直视秋千澄亮的眼。
“哦!对了,还得喝药!”秋千拍着额头,恍然想起,“你等等,我去剩药!”话毕,蹦蹦跳跳地打开门出去。
怎么回事……
脑中回忆着杀死胡姬那一幕,联想到此时秋千神色平常的一幕,秋夜冥有些看不懂。
难道秋千没看到他的脸。
一切都那么平静,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日子。
“来了,来了!”秋千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进来,“啰!要不要我喂你!”她嘻嘻地笑着,一双杏仁眼微眯成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秋夜冥还在发怔。
“那就是要我喂!”秋千恩恩地点头,然后将一勺一勺地将药喂到男子口中,“以后你的病,就包在我身上了!”
“小不点!”秋夜冥回神,正唤她。
“先别叫,喝完药再说。”板着一张脸,秋千郑重其事地说:“喝完后,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这时的秋千,真像个小老太婆。秋夜冥感叹,心中充斥的满足让他的脑再次罢工,安静地喂一口,喝一口,仿佛喝下的不是药,而是蜜糖。
空气流淌着名为温暖的气流,静静的,缓缓地。
喝完后,两人谁也不想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秋千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他却说不出来具体有哪里不同。他毁容,他残疾,他还命不长久。
秋千懂医,这些事,她应该都已知晓了罢!可为什么他却只见到一张笑眯眯的眼,哪有半分伤怀。难道他一直在做梦,他跟小不点还在六年前,他也没有受伤,没有毁容,没有残疾。
“小不点……”
刚唤,就被秋千嘟嘴打断,“以后不许再叫我小不点,我现在都十六岁了。以后只能叫秋千!”
“小……秋千!”看到眼前熟悉的嘟嘴,秋夜冥下意识一笑,也就妥协。
“这才对!”秋千扬起唇角,突然想起,“秋夜冥,你怎么搞的,只是六年不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搞得又残疾又受伤,还心脉受损,只有十年生命。”
她的嗓音平静,透着缕抱怨,好像说的话再平常不过。
可秋夜冥却身子一颤。
“还有啊!你不知道我在宫里等了足足六年才有机会出宫找你,你却那么别扭只想把我推开,还弄了个鬼面具戴脸上。”秋千接着缓缓抱怨,让他无法将之与那个抱着自己大哭的小不点重合到一起。
这样的秋千好陌生。
“你知不知道,当我听你说有喜欢的人,还是那个扭扭捏捏的胡姬时,我有多伤心,连着伤心了两天,不过,还是我聪明,一看你腰间戴着我送你的玉佩就知道,其实你喜欢我!”说到这里,她嗓音中的得意更加浓厚了。
这才是真正的秋千吗?好陌生!
“不过呢!”秋千嗔怪地捶了他一记,“以后可不许这样啊!只不过毁容嘛!用得着撵我走吗?而且人家在宫里想了六年才发现喜欢你,本以为见到你后,你还会给个拥抱什么的,怎么知道,你却尽做些令人伤心的事。”
秋千——这是秋千?
秋夜冥已经认不请了!
“嘿嘿!反正我现在知道秋夜冥爱我呢!可高兴了!还是翡翠说得对,原来堂堂秋叶阁的阁主有恋童癖,那时我才多小啊!还不到十岁呢!就能抓住别人的心了!呵呵……不过,话说回来,这还得归功于我魅力无穷!”秋千越来越洋洋自得。
秋夜冥心间淌着热流,狰狞的脸上却异常的温柔,这样的秋千,真让他想紧紧地抱住。
“你会后悔的!”
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秋夜冥最后只说了一句!
“哪会哪会!秋夜冥哪用这么自卑,我还愁若是秋夜冥长得太俊了,以后我可抓不住,所以啊!还是越丑越好,那样才安全。”秋千玩笑的语气,却听得出里面包含的认真。
秋夜冥眼眶有些红,他已经十年没有流泪了,现在,他却只想大哭一场。只有在秋千面前,他才真的觉得,其实他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没有杀伐之气。
“喂!秋夜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秋千眯着杏仁眼,却怎么也装不出严肃。
“小不点想跟哥哥算什么账?”
“说了不许叫小不点的!”秋千嘟嘴,开始数着他的条条恶状,“不知谁说过不会丢下我,到头来却把我丢在齐国整整六年不理不睬,还害得我六年说不出话。更甚者,如果不是我聪明,早就被毒死了!”
毒?
秋夜冥眼中杀机绽起,被秋千使劲拍打了下额头。
“你干嘛呢!阴着脸,是想杀谁来着?”秋千见他为自己担心,还不放过他,“把一个才十岁大的孩子丢在深宫大院里,也真是狠心。”
她凉凉的语气,听得秋夜冥真恨不能杀了自己。
“那到底怎么回事!”他急问,毛躁得像个小伙子。
“我娘是玉妃,你知道不?”秋千瞅他一眼,见他点头,接着道:“也是后宫争宠的老戏码,有个云妃,生下个儿子,却因为皇帝对我异常地宠爱,就想除去我罗!不过我聪明,懂医,自然就活下来了!”她咧着嘴笑,没有告诉他,云妃后来病逝,她动了手脚。其实她也是可以狠毒的,如果不是查到娘亲的死另有内情,云妃可能还会活更久。
“那她呢!”还活着?秋夜冥敛下眸光。
“老天可是公平的,见到这么狠毒的女人,当然让她死罗!”秋千嘻嘻笑,“她是病死的!你看吧!所以说,老天真的有在天上看。”
秋千的手轻轻地揉捏着毁容男子的右手,然后抬眼道:“秋夜冥,你怕痛吗?”
秋夜冥柔和的眸光看她,唇角一勾。
“我在医书上看过一个法子,可能会治好你的手。只是有些痛!”一想到那法子,就连秋千也觉得疼。
“试试吧!”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有些痛”可能不止是有些痛,但只要她想医,他试试又何妨!
虽说试试,可用得着这样吗?
向后退了几步,秋夜冥有口难言。他能吃药,哪怕再苦也没关系;他也能忍痛,哪怕是寒刀入骨也没关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算什么……
“小不……不,秋千。”
秋夜冥向后又退了一步,已经抵到墙脚,此时他手忙脚乱,哪有半分凶悍阴冷之气。
空气中蒸腾着热气,能闻出一缕药香由右侧屏风飘过来,暗忖,难道是药浴?但若只是如此,堂堂秋叶阁阁主会怕成这样?
无法理解!
“秋叶冥,你真不干脆!”
软糯的嗓音,透着一丝女儿娇态,翠衣裙的女子正嗔怪地盯着后退的毁容男子,一直向前走。
“小不点,你是女儿家,怎么可以这样!”秋夜冥阴着脸想吓退她,却效果不佳。
秋千又前进了一步,语带笑意,无辜地眨眼,“我怎样!”
她真喜欢这样的秋夜冥,脸上充满了生气,虽说其中夹杂的恼怒占多,却还是令她欢喜,想着,脚又往前行了一步。
“停——”
秋夜冥大喝一声,“我自已脱,你先出去!”
“你右手不便,还是我帮你!”秋千作势就要去掀他的衣襟,被他一挡。
“还有左手,小不点!出去!”
听他的语气,秋千也知道适可而止,于是眨着眼嘀咕,“等你入了药池,我还不得进来扎针。”
秋夜冥抿唇,这小不点,他为她名节着想,她竟——真让他怀疑,这六年深宫,老天是不是偷梁换柱,将她小不点偷换了去。
六年后的小不点变了,千变万化的她让他再也摸不清,却没有不喜欢,反而更想留住她。她天天嚷着他毁容变丑,却不离开,还说会治好他!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而且她说喜欢他。亲自面对面地说喜欢他。
是!胡姬说的没错!他自卑,自卑到了极点,想推开秋千,却一次也狠不下心。
“主子!”门外,非邪的嗓音清悠地飘进来,秋夜冥脸顿时阴冷下去。
“什么事!”
“婆娑门余孽未清,门主赵一飞金蝉脱壳,逃了!”悠悠的嗓音述说着。
“逃了?”秋夜冥冷哼,十分了解他,“不是你放走的?”
“主子这可冤枉属下了。”非邪不痛不痒。
“有时猫捉老鼠也得有个量。”六年前的账,他不介意一起算个清楚!秋夜冥眸中杀机飞闪。
“当然!属下也量那只小老鼠没能力跑到秋叶阁来捣乱。”非邪悠然,嗓音飘淡。
秋夜冥左手轻扬,一道劲风飞过窗棱,只见窗外人影攒动,远远的传来非邪的嗓音,“那属下就先行告退。”
这个非邪,他又想做什么!秋夜冥的细眼微眯,六年前的惹怒,回阁,非邪自惩百鞭请罪,他这才放他一码。
秋千从门外气冲冲地进来,手里拿着药粉。
她趁他入药池之时回药房去拿药,走回时刚好看到白袍一闪而过,还有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眼,顿时气血翻腾。
“他来做什么!”
秋夜冥怔了一刻,扫了窗外一眼,“谁?”
“那个白袍的,叫非邪的男人!”她危险地见他打忽悠,走上前去揪住那张斑驳伤痕的脸,“我讨厌他,以后不许跟他靠近!”
秋夜冥朗笑,发现原来这小不点讨厌的人倒还真的没变过。
“笑笑笑!不许笑!转过去!”她将他扳过去,从秀衣里拿出一排银针!
“别动!别动!”
斑驳的伤痕,一条条,有些深可见骨,森森地透着疼痛!秋千心悸了一刻,抚摸伤痕的手有些颤抖。
在这凹凸不平的背上,眼帘前好像浮着画面,一群人拿着利器折磨,一刀、两刀,一鞭、两鞭,一个铁烙、两个铁烙……
这得经过多少折磨,才会变成这样!原本被她治得七七八八的背上再次狰狞,见不得一块平整。还有一处靠近腰腹的地方,像被人生生地撕下了面皮,向里面凹下。
但她不能哭,也不可以哭。秋千仰高了头,恢复平静,“喃!秋夜冥你放心,就这伤,只需两年,我就可以全部给你治好!”
“哦!那我就给你治,不过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硬着就要脱我衣服!”秋夜冥也学她嘀咕道:“还一大姑娘呢!这么不害臊!”
秋千面皮一抽,手上一个用力,银针随着往一个穴位射入。
“秋千!”
秋夜冥脸上一缩,虽说他不怕痛,但这明显就是故意!
“什么!”无辜的软糯嗓音,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笑。
“没什么!你继续。”这秋千到底跟谁学的,越来越调皮还有小心眼!
“哦!那我可真继续了!”秋千又在背上扎了一针,看到这背上的情景,她已经不想别的,一心只想医好他的身体。十年?不够,她得叫他陪她二十年、三十年,以致更久。
所以!
她一定会找到解决之道,真正医好秋夜冥身上的伤。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她有的是时间,所以秋夜冥的伤自然也不在话下!
“喃!”秋夜冥启唇,沙哑的嗓音。
秋千手上未停,听他问道:“小不点,你现在真不再怕我杀人吗?”
扎针的手指一停,又接着扎下去,秋千敛眸,过了很久,“如果我说怕的话,你会怎样!”
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水声波波响,还有窗外风轻飘飘地荡进来。
“六年前,我给过你机会了!”还是秋夜冥开口,只听他沙哑的嗓音轻轻地喃着:“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即便是她还在害怕!
扎针完毕,秋千的手轻轻荡着药池的水,一荡一荡。
“哪怕真的只活十年,我也不会再放开。”他淡淡地说着,却可以听到他话中的认真与严肃。
“六年前就不该放手的。”秋千喃道:“我只记得有一个人对我说过,不会丢下我。既然不会丢下我,哪怕我会怕他,那也不要丢下我。”
“啊!”秋夜冥抑头,他记得他这么说过,小不点真的不想回到亲人身边呐!
“我怕杀人,看到血从人体内流出,只要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不怕。”秋千看着蒸腾的烟雾继续,“但我不怕秋夜冥,所以如果杀人的是秋夜冥的话,我不会怕!因为秋夜冥就是秋夜冥!是那个会一直宠着我的人呢!”
她说得越来越小声,仿佛只希望自己听见就好。
秋夜冥眸中荡着波光,沉在心间六年的大石,直到这刻,才算真正完全地放下。
小不点,是真的不怕他!只因,他就是他!
被掳了?
秋千被人掳走了!而且是在秋叶阁被人掳走!在秋夜冥的眼皮底下!
不可饶恕!
秋夜冥浑身散发着凌厉的煞气与戾气。在这样的目光下,没人敢支声。
翡翠扫了一眼依旧怡然的白袍非邪,嘴咬得咯吱作响,六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回想,这次不会又是他吧!
“非邪?”秋夜冥眯上细眼,“你胆子倒大。”他早就说过,猫抓老鼠心里也得有个量,他倒是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主子此话何解!”非邪不解地请教。
“赵一飞胆子也挺大,这算是挑衅?”秋夜冥手上摩挲着宣纸上的凝血,纸角下“赵一飞”三个大字令他刚压下的浓稠血刹再度上涌。
细指轻轻一捏,宣纸飘风散落。
“赵一飞武功高强,偷入秋叶阁属下真是毫不知情!”非邪悠悠地陈述。
翡翠见他表情平静,心中却嘁了一声,赵一飞武功再高,怕也抵挡不下此人接连三击,且秋叶阁地处隐秘,若无人引导,外人实难进入,这非邪又在说谎。
“非邪办事不利,关入地牢,什么时候知错再出来。”秋夜冥冷眼扫过,将手放回衣袖,轻轻一捏,现在,他该去把小不点接回来了!
凌空而起,像大鹰般,秋夜冥瞬间离开。
翡翠看了白袍男子一眼,直到现在他还是一脸不痛不痒,心里不禁有些气恼,“秋叶阁的地牢可没那么好玩,你撑得了多久?”
“哎呀!翡翠这是在关心在下?真是十分安慰!”又是一脸的怡然笑容。
翡翠不只气结,还有些想扁人,“你干嘛事事争对秋千!”
“在下有吗?”非邪托腮暗想,“翡翠是不是多想了!”
翡翠无语以对,这个非邪——
“放我下来!”飞闪而过的风景令她急急懊恼,药房里还有她熬了两个时辰的药。
先前她先是被人定了穴位,又被这人蛮不讲理地半托半拉地带走。秋千却只想到药房里她为秋夜冥配制的药有没有人发现。药方里的千山雪莲若过了时辰怕会失了药性,想到这,秋千又急又慌。
“喂!放开我!”被点了穴,浑身不能动弹,秋千真恨不能杀了眼前这男人。
“闭嘴!”男子粗狂的嗓音像枯枝,加快了速度。
“你到底想做什么!”
“哼!我倒想知道知道,秋夜冥对你有多在意!”抱着女子,直到停到一座宅院才停脚。他潜伏秋叶阁三日,秋夜冥对这女人态度足以令人看出他对她的在意!想到灭门之仇,赵一飞脸上阴沉密布。
秋千被摔在地上,跟地上坚硬相撞,使得她秀眉颦蹙不已,她见他又拿了绳子将她绑在宅内的柱上,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赵一飞凶悍的脸上阴着笑,“秋夜冥毁了我婆娑门百年基业,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是你!”秋千咬唇,目光恨意十足,“秋夜冥背上、手上、身上的毒就是你做的!”
“哼!”赵一飞低嗤,“六年前,他杀了我门中弟子大半,不折磨他,难消我心头大恨!不过没想到,他命这么硬,现在还毁了我婆娑门百年基业!”嗓音中透着对秋夜冥无穷的恨意。
赵一飞见她脸带厌恶,不禁反手打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
秋千嘴角溢下了一缕鲜红的血迹,秋千还是恨恨地回瞪他。
“真想不明白,也不是绝世美人,秋夜冥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么平凡的人。”赵一飞低声自喃,然后开始布置陷阱。
可还未等他陷阱布置完成,窗外已然飘着一个翠色身影,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发怒的迹象,“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永远别去想了!”
赵一飞陡然一惊,飞到秋千身侧,一手掐住她的细脖,“秋夜冥,出来!”
“好啊!”阴森森的嗓音,一身翠衣出现,在见到女子脸上通红的指印后,眸光微掩,杀光乍现。
“你现在先自废武功,否则我立刻杀了她!”掐在秋千细颈上的手一用力,一条红痕在白嫩的肌肤上异常刺眼。
“好啊!”秋夜冥浑身上下充斥着杀气。
“秋夜冥!咳!”秋夜嗓音沙哑,定定地看着他,“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秋夜冥先是一怔,待看清秋千脸上隐于脸下的担忧时,心口一暖,点头,杀气淡去,“当然会了,小不点!”
赵一飞听他这么说,脸上更是得意,只要有这张王牌在手,秋夜冥的小命也只有攥在他手心的份。
“小不点先闭上眼睛好吗?”秋夜冥嗓音下透着温暖。
秋千听话地闭上了双眸,咽喉处有些发疼,但她并不怕,因为秋夜冥刚刚说过了,他会保护她的!
他的话,她一直都是信的。
这次也一样!
“呵!”
一声低嘲的笑由秋夜冥口中溢出,赵一飞脸色一沉,“你笑什么!”
“我呢!笑你!”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已然凌空到了赵一飞上空,手凌然如风,喀的一声,赵一飞瞠目,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去!
“不——自——量——力!”待秋夜冥一字一句说话,地上的赵一飞双眼爆裂,不甘地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秋夜冥咧嘴鄙夷地看着地上脑浆爆裂的丑恶男人,既然得保护小不点,如果废去武功,怎谈保护。
秋千还闭着眼,睫毛一颤一颤地,秋夜冥嫌恶地盯了手上的血淋漓,细心地揩拭,将帕子捏在手心,呼的一声,化成了灰烬!
“好了没有?”秋千软糯的嗓音寻问着。
“好了!”秋夜冥轻抚着她脸上的红肿还有颈上的红痕,眸光微闪心疼!
秋千睁眼,先是瞅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男子,再抬头看他。
“害怕吗?”秋夜冥问她。
摇头!“不害怕,但还是不喜欢!”这话说得倒诚实,秋夜冥低声一笑,揉乱了秋千的头发。
“小不点!”
“说了别再叫小不点!”秋千嫌恶地看了地上一眼,说道:“是他将秋夜冥弄成现在这样子的!”
秋夜冥捂住她的眼,“不喜欢就别看!小不点。”
“恩!”秋千眯一眼,感觉到被轻轻抱起,于是又说道:“我会治好你的伤!”
“恩!”秋夜冥摇头,这小不点,还记着这事呢!
不过到底谁更在意一些,可能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清楚!
“啊!惨了!”秋千抚额呻吟。
“怎么了!”秋夜冥检查她身上是否还有伤,被她的手一挡!
“我药房里的药啊!”这都过了几个时辰了,怕没人会帮她起药!
“呵呵!小不点!”轻朗的笑轻荡。
秋千一本正经,捏上他的脸,“秋夜冥,你笑什么,我的药本来就很珍贵。”
“是是是!那我们现在回去看还赶不赶得及。”
凌空一跃,一道身影飞闪,快速前行着。
林间鸟叫拍翅飞翔,却快不过那道转瞬即逝的翠色身影!
看样子,真的是很急,很急呐!
她的药,她的千山雪莲啊!
尾声 某一日
某一日,翡翠实在忍不住,问道身边的白袍男子,“非邪,你为何总是背叛主子。”先是逼迫主子逼走秋千,再是引贼入室,使得秋千落入敌人之手。
非邪睨了她一眼,摇头叹气。
“你别我每次一问就这表情。”就像她有多笨似的。翡翠嗓音中不自主地透着嗔怪。
“时间总能证明一切,亲情、爱情、友情,无一不在时光的河流中洗尽。”他终于启语。
翡翠脸上却抽搐不已,更不明白。
“你三番四次挑拨,那也没见主子杀你。这又是为什么?”她换了个问题。
又是一道鄙夷的目光飘向她。
翡翠脸绯红缭绕,被气的。眼前突然晃过白袍男子腰间玉佩,想到跟他相处几年也不见他换下,定是十分珍贵,于是手上一捞,将之拽在手心。
“你不告诉我,我可不会还你!”
非邪也不阻止,只是怡然自得地笑着,手上摇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折扇,风度翩翩的模样定会引得深闺女子春心荡漾。
她开始打量起手上的玉佩,“咦”了一声,这佩件好像在哪里见过。
“既然你这般喜欢,那这玉佩就送你了。”非邪摇着折扇,“家父所赠,想来兄弟几人,倒只有我一人老老实实还戴在身上。”
翡翠顿时觉得玉佩烫手,听到“家父”二字,将玉佩还他,嗔怪道:“不会是传给未来儿媳吧!我可不敢要。”
“不要就丢到一旁,反正也无用了!”说毕,摇着折扇离开,剩下翡翠一个人,丢也不是,留也不得。
远处,秋千眨巴着杏仁眼,戳戳身旁倒地懒睡于地的男子,“喂!秋夜冥,那不是你的玉佩吗?”她还记得某日无聊,翻看他衣柜,找到了一个这样的玉佩,听他说,好像是秋落叶每个儿子都有一个。
“恩!”懒懒地,男子呢喃一声,手上一揽,将女子抱在怀里。
“秋夜冥!放手!”被怀住腰,得以令秋千看到他放大的脸孔。
淡淡的伤痕密布在脸上,但比之往年,却又淡了不少,若不近距离观看,也不明显。秋千细手轻轻地滑落在他的脸上,像抚摸上等的丝绸,恋恋不舍离去。
他身上的毒顽固,却也被她清得七七八八,至少现在看来,若调养得当,再活个二十年也是有的。还有他的右手,她翻遍医术查遍,总算找了个法子,将之重新接骨。现在虽还不能提重,但像抬起、握手这样的动作却还是能够。
先是眉间,然后再是两扇微眯的细眸,再是英挺的鼻梁,最后,细指落在那片殷红的薄唇上,辗转徘徊。
突然,一双细眸微睁,秋夜冥的嗓音沙哑着,“小不点,你这是在玩火。”
“哪有!”秋千无辜地眨着杏仁眸子,瞅着他,细长的手指却依旧停在原处轻划。
秋夜冥微启唇,将那只调皮的手指含在嘴里,秋千的脸,顿时红霞密布——
又某一日
若青来访,秋千极为高兴,拉着他的衣衫不放。
“公主!”若青无奈又好笑地看着秋千。
“若青叫我秋千啦!”
“公主真不回宫去了!”若青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被发现助我脱逃,被罚了!”秋千有些担心。
若青摇头,“公主离开的事,是皇上默许的,他见你在宫中不快乐,所以自公主走后,也就不再刻意去寻了。”他也是回宫见着皇上才想明白。
秋千的脸冷了下来,眼帘前仿佛又浮现娘亲哀怨的脸庞,“那我想出宫,他也没准许过。”她又想起六年间无数次被驳回的出宫请求。
“公主,皇上是担心公主出宫不安全,这才……”
“在宫里才会不安全!”秋千打断他的话,身子有些颤抖,被身后的人抱住。
“小不点!”秋夜冥把她抱住,轻轻抚摸着她细长的发丝。
“现在皇上正在阁外,您要不要见他一面。皇上很想你……”若青脸上复杂难辨。
“秋夜冥,我要休息了!”秋千将头侧开,离去。
宫中六年,那个男人对她真的很好,那个男人!对,她不会叫她父亲!如果真是她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让娘亲脸上露出那抹哀怨。
她讨厌他,讨厌!
“秋夜冥!”秋千拽着男子的衣袖。
“小不点怎么了?”秋夜冥将她紧紧抱住。
“你是真的不会丢下我了,对不对?”被丢下一次,秋千始终不安。
“不会!这次死都不会了!”他发誓!
“娘亲不快乐,都是因为他!所以娘亲才不快乐!所以一辈子也不原谅!”秋千软糯的嗓音中透着恨恨的味道。
秋夜冥听着,没有吱声打断。
“可是,他对我很好,在宫里时,他每天都会来看我,跟我说话,但我不理他。他见我喜欢看医书,就把宫里的医书全放我屋里,有时就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
秋夜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
“我想叫他,可是又会想到娘亲死前的哀怨!秋夜冥,我怎么办!”
“没关系,时间还很长,小不点有时间慢慢想。”
怀中有抽泣的声音,很轻,很淡。
“小不点,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开怀大哭!”秋夜冥将她的头埋在胸怀处,衣襟处的液体透过衣衫,仿佛流进了胸口。
暖暖的,却也咸咸的味道,也一同流入了心间。
“喂!”闷闷的嗓音,软糯像糖果,“秋夜冥,你没看到我哭哦!”
“恩!没看到!”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帮她顺着呼吸。
“我去哪儿,你都得陪着我!”
“恩!小不点去哪儿,秋夜冥就去哪儿!”真是个小不点,秋夜冥失笑。
怀中平缓的呼吸昭示着她此时沉睡,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走至门外,唤仆人,“将阁外的客人请进来。”
“是!”
秋夜冥回首,小不点,不用想那么多。
因为小不点身边有秋夜冥在,所以,真的不用想那么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