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是想等琉璃睡醒后看她吃药的,却不想琉璃这一睡,就睡到傍晚时分。而醒来的琉璃也不愿意喝那药,顾氏才说她一句,她就作哭状,顾氏无法,只能留她在这里吃了晚饭,再依着她的差人将她送了回去。
“琉璃这次是真委屈了啊!”顾氏叹息一声,皱了皱眉:“老爷也真是的,不过一点小事,至于吗?”
绿柳同上官琉璃院子里的绿思是差了五岁的亲姐妹,寻常无事的时候也会寻妹妹说话。同在这府里当差又同在显眼的位置上,两姐妹私下相聚时自然会相互交换主子的信息,故而绿柳对上官琉璃也是相当熟悉的。
她也觉得琉璃这次是真受了大委屈了,又听得顾氏这话,也是如此之想,可到底主子们的事不是她这等下人妄议的。
便只笑笑:“老爷夫人可都是最疼小姐的。”
顾氏睨她一眼:“就你嘴巧。”
绿柳笑着告罪:“夫人最是慈悲心肠,莫怪小的。”
“鬼灵精。”顾氏轻笑出声,随即想到琉璃,又叹息道:“女儿家就当如你这般活泼、机灵。可你看琉璃都被她爹拘成了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学什么掌家,弄得性子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绿柳识相的没有接话,接下来是几年如一日般听顾氏倒情绪垃圾般宣泄自己的不满和小小的骄傲。
此时的琉璃已经回到屋中,约莫半个时辰后,顾氏打发了砚儿重新送了药来。琉璃看了眼药碗并没有马上喝,而是继续看书。
董嬷嬷打发绿思送砚儿出门,砚儿拎着食盒,状似担忧的问道:“小姐身子不好,又不肯吃药,若是让夫人知晓小姐没有喝下药,我这一回去必定是要自打嘴巴子了。”
绿思头也未抬:“夫人素来和气。”又不是恶妇,怎会动不动就让人自打嘴巴子?这砚儿,姐姐早说不是个好货,本来她还存着怀疑的,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砚儿面色一阵青白,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哎哟,瞧我这嘴。竟是把同好姐妹们打趣的话这般说给你听了,真是该打。”
绿思面无表情:“心中无愧,便不会心虚。”
砚儿忙道是,心里却把绿思给恨上了,果真是绿柳的妹妹,一样的不讨人喜。
一路再无话,绿思将她送到院门口便转身回去了。
“怎么样?”此时的屋子里已经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发问的琉璃,一个是刚从外边回来的绿思。
绿思抬起头来:“小姐,奴婢有事容禀。”
琉璃从书卷上移开眼来,定定地望着她。
在她眼前的是九岁的绿思,眉眼还未长开,却已从内敛的眉目可窥见往后之美貌姿容。只是这姿容在前生,都还来不及绽放,便是凋零。她清楚的记得——灭门之灾里正是绿思在她将被悍匪找到的那一刹那从夜香车下滚出来,身上裹着她的狐裘,跌跌撞撞地往另一处方向跑,然后那血花如同烟花于火光中炸开,一刹那的绚丽之后,便是生机的戛然而止。
如果绿思不从那夜香车下滚出来,是不会死的。
琉璃即使在最恐惧的那一刻也是有如此清晰认知,而当她看见绿思最后一抹望向自己的视线时,她更清楚的认识到,绿思根本就是早有意代她赴死。
在成长以后在无数次孤注一掷求生时几乎捱不下去的时候,她只要一想起自己的性命是绿思舍了性命换来的,便会有活下来同那些奸人斗到底,要他们血债血偿的斗志。而后来她也做到了,她成功地报了血仇,也成功地让所有害她的人都下了地狱,只是未想到会有这一场重生,会有这一次掌控命运,护住家人的机会。
她从来都是有恩必报,前生她欠绿思一命,今生能重来必定会好好偿还。
只是有些话,却注定永远不能明说,于是淡定,静观其变。
绿思把她的沉默当作肯定,于是道:“砚儿这人举止轻浮,跟在夫人身边迟早会生出异心。”
琉璃眸色微敛,却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
绿思道:“她一直向奴婢打听您的喜好和病情。”
琉璃‘嗯’一声,绿思乖巧地没有再说话,低着头,面色微有不安。
室内,静了下来。
绿思心里越发忐忑,脸一阵阵发烧,暗想莫非是自己胡思乱想惹小姐恼了?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忽听得有声音淡淡道:“你姐姐是娘身边最得力的人儿,等事情过后便让她以背主的由头扣住砚儿,让崔三娘领了发卖了去。”
绿思猛地抬起头来。
终究还小,同情心还在。
琉璃垂下眸子,明白现在若不让绿思知晓自己为什么下这样的狠手,日后绿思对她的忠诚定会大打折扣,毕竟丫鬟亦是人并非无心木偶,没有人会愿意对一个残忍的主子忠诚。
“将砚儿熬药丢弃的药渣寻回来。”她素来不喜解释,今日已是破例,却只是点到即止。
绿思看一眼那还在桌上放着的漆黑药汁,眸中掠过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去看看。”琉璃重新将注意力重新投注于手上的书卷上。
绿思低下眼翦,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回来了,一张小脸有些青白,可那素来都是淡然的眸子里却分明酝酿着隐隐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