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断。入夜,歌舞升平的送亲仪式终于落下了帷幕。行营的篝火还熊熊的燃烧着,载歌载舞的人群渐渐的消散了。
“我能进来么?”
驿帐外忽然响起熟悉的女声,柔然语。
那夜,他喝了好多的酒,云里雾里,心思却还没有停转,残留着一点点清醒。白日里,他丢下她一个人跑了,怀疑她是来找他理论的。
“进..进来吧。”舌头不听使唤,支起半截身子望向帐门。
帐帘轻轻挑起,依次走进来一排侍女,抱着各色的木盒,一一摆在他眼前,跪答,“这些是公主赠予大人的礼物。”那名会讲华语的侍女伏地禀报。随后便招呼其他侍女一同退了下去。
伽罗迟疑了片刻,举步跨进了帐门,花容低垂,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他。月光如烟,罩在她身上,疑心莲足轻轻一踮,便会步上云端。
而他撑着虚软的身体,踉踉跄跄地下了地。不知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将那些镶金嵌玉的盒子一一踹翻在地。
她一言不发,微颦秀眉看着他发疯,直到他筋疲力尽跌坐在地下,终于长长出了口气,低语,“我走了,你保重。”
“伽罗——”猛一挺身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她的双膝,五官扭曲,隐忍着冲口而出的哭声。断断续续,不似人类发出来的声音,更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幼兽凄苦的哀鸣。
脸颊贴在她的腿上,分明感觉到她也在瑟瑟发抖,怯怯抬眼,微张着嘴巴凝视着她眼底闪烁的泪光。
她哭了..
可——
她为什么哭呢?
她尝试着推开他的肩膀,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他固执地不肯放手,凭着一身蛮力将她抱了起来。
“呀——”
看样子,她被吓坏了。惊愕的眼中,似乎又带着一缕呼之欲出的渴望。
满心的罪恶仿佛得到了赦免,想要把她掠走,去个没人的地方。然而那些侍女就守在帐外,还有卫兵,幻想着冲出去将他们统统杀光。
犹豫不觉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侍女的通禀,“公主,可汗说夜里风大,请您尽早回帐休息。”
“知道了。”竭尽全力挣脱他的怀抱,怀疑父亲派人盯她的梢,咬唇回应,“呃,马上就走。”天底下最了解女儿的还是她的父亲。她同哥哥已经解释清楚了,却瞒不过父汗雄鹰般锐利的眼睛。婚约已定,绝非儿戏。眼下若是节外生枝,搞不好伤了两国的和气。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便失魂落魄地冲出了帐门..
求亲使团不负众望,圆满地返回了邺城,贤德的母亲大人似乎从未担心求亲会失败,老早就替父亲大人张罗起婚事来。
入伏了,天气燥热,知了聒噪的叫个不停。无意间听见府上奴才的闲话,一个说,他出使漠北的这段时间,兄长对他的女人格外照顾;另一个说,老早就见弟媳和大伯子打情骂俏。不过欺负老二是个呆子,即便当面眉来眼去量他也看不明白!可这话又说回来了,把这兄弟俩搁在一起比比,谁又能守得住清白呢?
高洋凄然苦笑,挠了挠痛痒难耐的脊背,从那两个下人眼前轻松走过,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亦或许是根本就听不懂,谁叫他是个呆子呢?
父亲大多数时间都居于晋阳,将朝廷的政务交给孙腾、司马子如、高岳、高隆之他们去管理,邺城人称父亲这四名心腹为“四贵”。四人权势熏天,在朝廷内外炙手可热,越发的骄纵贪婪,横行不法。
父亲感觉到了危机,想要削弱他们在朝中的势利,于是委任兄长高澄为大将军、领中书监,将原来属于门下处理的机要大事全部移交给中书省,对文武百官进行奖赏与惩罚,事先都必须向他的兄长禀报。
无比清醒,以大哥今日之权势,要除掉一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