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没日没夜地研究了两日,这碑文上单个字或词拿出来,都能理解,合成句子,就只能知道个大概了。老爹还忙着给我找学校,老娘见我在家安安静静地看书,还挺高兴,直夸我长大了,他们越这样,我就越难过,忍不住的偷偷流泪。
吃过早饭之后,我就去电房看看那志碑是否安全。刚刚掀开甘草,只听滴滴的汽车喇叭声传来,一辆小车就下了公路,驶上村口的土路,在电房停了下来,我连忙再把干草盖了回去。这是一辆丰田牌子的SUV,银灰色的。我只知道这种车叫SUV,那个标志是丰田的,至于具体什么车型,价值几何,就没有概念了,那不是我们农村孩子能知道的。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一身灰色中山装,但却和我们村里的老年人穿的很不一样,面料光滑,色泽明亮,脚上穿一双擦拭的锃光瓦亮的皮鞋,剃个板寸,显得格外精神。
他一下车,就朝我招手:“这位小友,你那碑石可否借我一观哪?”我去,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人家这话说的,活脱脱的高人。但是这石碑关系到自家身家性命,你逼格再高又能高到哪儿去。
于是我摆摆手,装傻充愣:“什么碑石,我不知道啊,能吃吗?”他好像料到我会这么说,微微一笑,说道:“我刚才已经看到了,你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老夫也不白看,喏,给我看一眼,这钱就是你的了。如果我看得上眼,你也可以卖于我,价钱你随便开。”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百块钱来扬了扬。
我眼睛都直了,看一下就一百啊,我也就交学费的时候拿过这么多钱。只是一想到我现在的处境,就兴致寥寥了,再多钱又有什么用,人死了不还是虚无。不过,要是实在弄不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就把这石碑卖了算了,给父母留笔钱,也算是尽孝了。
于是我问他:“这碑大概值多少钱呢?”他说:“看过才能知道。”我听罢,也不再问,弯下腰把那碑石抱起来,走到车前,递给他。他接过之后说:“外面冷,我们车里说话。”说完把把车子的后门打开,示意我进去,我也就不客气,一纵身跳上车去,里面果然暖和。他也在车的后排坐下关上车门,竟然不嫌脏地直接把碑石放在了腿上。
看了一会儿,他问我:“小友怎么称呼,今年贵庚啊?”“我叫冉丙寅,今年16”农村孩子野惯了,没有那么多忌讳,我就实话实说。他眼珠一转:“哦?那你哪月哪日生的?”“八六年十月十七。”“知道时间吗?”“听我妈说是下午五六点吧。”老头听了,沉默了一会,然后对着我笑了:“小友最近颇为不顺吧。”
我诧异了,这老头是算命的吧,不过我听老师们说,算命都是骗人的,那这老头就是个老骗子了。我暗暗警惕,怕这老骗子把这碑石给昧了,就想要回来走人。不过转念一想,看这老头应该能完全看懂这碑文,要是能解了我的危局,昧就昧吧。于是我就满怀希望地问他:“这位大师,你能看懂这上面写了些什么吗?”我不知道怎么样称呼高人,但大师应该不错,前几年有个练香功的田大师就在我们这里很火,我耳朵就听出茧子了。他对我换了称呼:“小冉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问:“是这碑文上的故事?”他叹了口气:“也是,也不是。”
“唐朝开元二十三年,哦,也就是公元735年,唐玄宗久居洛阳。这一年三月,洛阳发生了一件大案,震惊朝野。殿中侍御史杨万顷入宫奏对,回家时被人杀死在上阳宫外。行凶的是一对兄弟,兄长张瑝13岁,弟弟张琇11岁,这还都是虚岁,他们是前嶲州都督张审素的儿子。四年前张审素被杨万倾诬告谋反,唐玄宗下旨灭了他家满门,张瑝、张琇因为都还是幼童,就只被判流放岭南道,大概是现在的越南红河一带。这就是他们杀杨万倾的原因,为了报仇。”我打断道:“那他们是不是还要刺杀皇帝?皇帝也是凶手啊。”他不满的瞪了我一眼:“别插话,怎么会去杀皇帝?在古人看来,皇帝不会错,他们兄弟也没这意思,只是想再杀当年杨万顷的同伙,不过很快就被抓~住了。
对于他们是否有罪,朝里的大臣意见不统一,民间也有很大反响,一直争论了三个月谁也没能说服谁。最后皇帝拍板,判了他们死刑。”“这皇帝真坏!”我愤愤地评论道。“皇帝好坏也是你现在能评论的?认真听着,这可和你有关。”和我有关?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知道那墓里有古怪,害死了许多人,害得我头现在还在疼呢。
“这兄弟俩啊,老大性格温顺,从岭南到洛阳,一直照顾着弟弟;弟弟呢则性子比较烈,刺杀杨万顷,从定计到动手,都是这张琇一手包办的,他哥也就砍断条马腿,当时他实际年龄可才只有10岁啊!”我诧异不已,真他妈是个猛人啊,我10岁在干吗呢?老骗也叹道:“确实是人中龙凤,可惜了。他们兄弟是武将家庭出身,没读什么书,五六岁就糟了大难,他们认为为父报仇是天经地义,没有错,就连当时的很多人都对它们报以同情,纷纷求情。但玄宗为了国法考虑,还是决定不予赦免。”“果然是万恶的封建社会,这种事搁现在也会宽大处理吧?然后呢?”“这张琇年龄小,基本没有阅历,认为这个世界只有对错,非黑即白,钻了牛角尖,就怨恨整个世界。临刑前,哥哥张瑝悲痛不已,而张琇却发下毒誓,就是变成鬼也要报复社会。”
“果然有种,比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威风多了。”老骗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难道他死了还真能报复社会啊?”我本想发表一下我的高见,不过想象小丿,想想自己,就闭嘴了,也许他奶奶的真能啊。老骗子见我安静了,就接着讲:“当天晚上就出事了,洛阳城阴兵过境,引起了踩踏事故,踩死吓死的不知多少。”“什么是阴兵过境?”我好奇地问。“这个以后再说。后来来了一个道士,开坛做法,把他们兄弟偷偷埋了,并布下鬼镇局,这事才算结束。”他看了我一眼:“就埋在你们村儿西边的山岭上面,这块碑,就是那墓里的墓志铭。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啊,找我?你是说你不是路过的。”他冷笑一声:“笑话,我在城里逍遥快活多好,谁没事儿回这穷乡僻壤的地儿。我本想过两年等你到了十八岁再来找你,你却不消停,闹出这么大乱子,我不来收拾行吗?”他把我说的一头雾水,这他妈又碍我什么事儿了。我抬起手满脸不服地盯着老骗子,他却不以为意,给我讲起了这中间的缘由。
原来,这道士也是个名人,在中国历史上也有一号,名叫李荃。这人从小学道,后来出仕,官竟然当到荆南节度副使、云仙州刺史这样的封疆大吏;再后来又重新归隐,潜心修道著书,生卒都不详。此人集儒道大成于一身,经历堪称传奇。给后人留下了大量著作,包括《〈阴符经〉注疏》三卷,《骊山母传阴符玄义》、《青囊括》各一卷,《太白阴经》《中台志》《阃外春秋》《六壬大玉帐歌》各十卷,《孙子注》二卷等。其中他的《〈阴符经〉注疏》名气最大,影响也最广,是后人研究《皇帝阴符经》的重要参考。
开元二十三年,张瑝兄弟案发的时候,李荃正在洛阳,他对张瑝、张琇的遭遇深为同情,曾经连同张九龄等上书天子,请求赦免兄弟二人的罪责,可惜玄宗没有采纳。瑝、琇身死,洛阳城阴兵过境,危及百姓,李荃就毛遂自荐地求见了河南府丞严安之。
这严安之也是个妙人,怎么说呢,真是不愧他的姓氏,就一个字:严。早在正月的时候,玄宗不知怎么地,心情大好(我曾经恶意的想,是不是看见了杨玉环,这年腊月杨玉环就被册封为寿王妃),特赐洛阳城大酺三日,要与民同乐。所谓“酺”,就是大家伙凑一块吃吃喝喝,这“大酺”自然就是全洛阳城的老百姓一起吃吃喝喝,还是皇帝买单,有这好事谁不去呀,来的人乌央乌央的。人一多就容易乱,金吾卫棍棒挥动如雨也维持不住秩序。玄宗在五凤城楼上看不下去了,怕酿成群~体~事~件,愁得不行,这古往今来的统治者都是这个心思,稳定压倒一切。这时候,宦官高力士给玄宗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严安之。严安之来了之后用笏板绕着场地画了个圈,宣布:“越线者死。”就这样,全城的老百姓在五凤楼下吃吃喝喝了三天,竟然没有一人越过这个圈。
听说李荃求见,严安之兴奋不已,这几天洛阳城大乱,他这河南府丞作为东都的二把手、简在帝心的治安官,那是被架在火上烤啊,阴兵过境,皇帝都没辙,弄了一帮巫婆神汉,在洛河边折腾好几天了,啥效果没有。听说这李荃是个有能耐的,自己送上门来了,简直喜出望外啊。双方坐定,严安之没怎么客套,直接就问,真人有何良策啊,李荃告诉他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啊,得从根上治。严安之一听说得有理,当即表态,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尽快把这麻烦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