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碧的目光穿过窗台,看着外面一动不动,看着季清瑜踉跄的步伐消失在院门口处,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姐,依奴婢看,二小姐一定是急了,不然的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巧巧不无担忧地望着季青碧,“小姐明知道帮不了二小姐,理应把话说得婉转才是。如今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二小姐,不知道二小姐会不会认为是小姐不肯帮忙,记恨在心…….”
她的声音里带着忧虑:“二小姐真是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二小姐与大公子一向感情甚好,大公子出了事情,二小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奴婢担忧的是,二小姐如果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说与大公子听的话,大公子必下记恨小姐,小姐日后就少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
虽说大公子现在在府里的地位日趋下落,但是,他毕竟是季府的嫡长子,指不定日后就是继承家业的那边位。日后老爷驾鹤,在这个府里头管事的可就是大公子的媳妇,也就是大奶奶。如今自家小姐与大公子结下梁子,日后嫁出去,娘家这边便彻底没了依靠。
巧巧神情复杂地看着季青碧,此时,她的心情也是十分矛盾。既不想自家小姐做出头鸟,得罪曾姨娘,又不想因此开罪大公子那边。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妥当的法子,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小姐,我看等大公子回来,我们还是去陪个礼吧,说说我们的难处,不是不帮,只是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
季青碧看着面前的这个忠仆,听着她的话,不由有些想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在整个季府,自己是最受季父宠爱的,换句话说,自己要天上的星星,季父绝不可能把月亮摘下来给她。在季父的心里面,她这个女儿说话是有一定份量的,根本不用想什么法子,只要自己出面,季父也一定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宽待大哥。
所以这样蹩脚的理由,谁信呢?
季青碧微微垂首,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球,在手中把玩,慢声道:“不是我不肯帮着大哥,只是大哥也大了,总不能让人跟在后面跑,帮他收拾烂摊子是吧?他也该对自己的事情负责才是。如此一来,他才会知道,但凡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掂量,不能凭着一时冲动,任着自己的性子妄为。”
她还有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自己帮得了大哥这一次,那下次呢?以大哥冲动执拗的性子,自己又能帮他多少?退一步说,自己帮他,季父会怎么看?怕是会更加不待见大哥吧?如此一来,自己并不是帮大哥,而是害了他。她相信,大哥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她的苦心。上次她在听羽翔馆说的话,大哥若是肯用心琢磨琢磨,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相信自己一母同胞的大哥,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她自顾自想着,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巧巧正以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自家小姐怎么了,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是惊喜的,小姐也会思考了,会为自己,也会为别人打算了。小姐的目光似乎落在远方,并未在面前的事情上驻留,这颇有一种全盘考量的意味。她虽然不明白自家小姐在想什么,但是她却看到了自家小姐眼中的晶亮,仿佛是一只漂亮的蝴蝶在慢慢地由青虫而始的蜕变中。
“那小姐打算怎么做?”巧巧小心冀冀地问道。
“什么都不做。”季青碧轻轻一笑,心情似乎很好地朝着书房方向走去,“巧巧,叫如眉替我研墨,我要练会字。”
在碧风阁,底下的各个丫环各有分工。巧巧负责钗饰等贵重物品的保管,如眉负责书房笔墨,碧秋则负责碗碟之类的保管。
巧巧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一时之间,倒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还以为自家小姐虽说明里不肯帮大公子,暗地里或许会帮着点。但是,自家小姐却说什么“什么都不做”,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忽然想到小姐之前说的事情,忙敛起精神,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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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笼罩在昏黄太阳余辉下的落枫阁,除去白天的喧哗,显出一丝静谧。
上首雕花太师椅上,铺着墨绿色弹墨椅袱,曾姨娘略显疲惫地坐着,微微闭上眼睛,听着站在下面的赵妈妈一行一行地宣读着手上长长的清单:“沙羚角一双,雪蛤十个,熊掌两对,岫岩玉佩四对……”
曾姨娘越听越惊疑,睁开眼睛,疲惫之色顿时不见:“是平远侯府那边送过来的?”
赵妈妈满脸堆笑道:“是啊,姨娘,正是侯爷夫人派了苏妈妈送过来的,都是一等一好成色的东西,我们不是正愁着宫里梅妃提名举办的荷花宴没有上好的贺礼送吗?这些可都是现成的,而且大多是西域特有的,送入宫里去,定然显出我们的用心……”
平远侯是曾姨娘的娘家,侯爷夫人就是曾姨娘的生母,而苏妈妈则是侯爷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妈妈。
曾姨娘的脸色瞬时沉重起来,忙问道:“苏妈妈现在何处?”
赵妈妈道:“苏妈妈过来的时候,正好姨娘正与老爷商量着赴宫里荷花宴的事,苏妈妈就不让奴婢通报,留下侯爷夫人给姨娘的一封信,就回去了。”说完,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来,递给曾姨娘。
牛皮信封用火漆封口,显得重要之极。曾姨娘神色凝重地接过,觉得这封信就如自己的心情一般的沉重。
送过来这么些贵重的西域礼品,然后再由侯爷夫人出面给她写信,这还不能看出什么来吗?
在侯爷夫人的心中,最疼爱的莫过于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大哥,也就是如今镇守边关的曾大将军曾远雄。而在大哥屋里的几个孙儿中,侯爷夫人最疼爱的莫过于大孙子曾继祖。但是这个曾继祖虽然人挺聪慧,却偏偏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眠花宿柳,强抢民女,打架斗殴,无恶不作,俨然是边塞一带的一个恶霸。加之有父母祖母溺爱,近年来更是有过而不及。
如今侯爷夫人亲自来信,又送来西域名贵礼品,想必是因了那个不肖孙子有求于自己了。
曾姨娘伸手抚头,觉得一阵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