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使不得的呢?”季青碧皱着眉头,小声地哀求道,“好妹妹,你就帮我一个忙吧,别让六妹妹久等。我把画具拿来,就在旁边看着你们好了。明天就要去普仁寺了,你知道,祖母生前最喜欢我画的荷花图了,如果今年没有烧给她的话,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季云英脸上的神色有些动摇。她知道,老太太生前最疼四姐姐,当然也对四姐姐画的东西爱不释手,四姐姐也说得在理。何况,自己早就想与六妹妹厮杀一盘了,但是……凭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扳倒面前这个嚣张的六妹妹吗?
季青碧拉住季云英的手,继续恳求道:“反正闲着无事,五妹妹你就帮帮忙吧。”然后,忽地微微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侧,低声道:“五妹妹,你忘了罗家二公子那件事了吗?”
季云英双目蓦地睁圆,方才犹豫的神色瞬时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种兴奋与跃跃欲试,眼角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愤,转头对季丽娘道:“那好,那妹妹就献丑,向六妹妹讨教一局。”
季丽娘斜睨了季云英一眼,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漫不经心道:“也罢,既是五姐姐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忙,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玩一局,只能是一局,妹妹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姐姐闲耗。”语气里尽是不屑,季云英听着不由变了脸色。
下棋者最忌讳的是心浮气躁,而六小姐这番话明显有激怒季云英,让其神志自乱,不战而败。季青碧看向季云英,目光中带着安抚。季云英暗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缓缓来到季丽娘的对面,坐了下来,含笑道:“妹妹请吧。”
季青碧放下了心,带着歉意道:“既是如此,六妹妹你就勉为其难与五妹妹先下着吧。说来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我待会就在一旁一边看一边画,尽早画好尽早陪六妹妹下棋。”
季丽娘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木头人模样的五姐姐放在眼里,看了一眼面前自己布好的棋局,冷笑一声道:“既然是与五姐姐下棋,这样高难度的棋局我还是先留着吧。”说完示意一旁的大丫头,也就是她带来的大丫头绿翠复盘。
绿翠跟着这样的主子久了,也没有一点谦和之态,连看都不看季云英一眼,三两下复好棋,生硬道:“五小姐,依你的棋艺,我们小姐先让你三个子儿。”
如果是好朋友的话,这算是善意的谦让,但是如果是一对仇人的话,那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大大的讥讽了。季青碧拧了眉头,略带担忧地看向季云英,她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六妹妹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就连她身边的大丫头,也学了个十足十。
如果季云英咽不下这口气的话,必定肝火大动,心生气而神必乱,那样的话,头脑便会不清楚,错棋连连,更给六妹妹羞辱的机会。
季丽娘更是得意地斜睨了一眼季云英,她擅长于攻心,像年前有一次,她应一名五品京官的好姐妹陈思容的邀请,到陈府去游玩。当时一个小小知县府第出身的柳织絮也在,一言不合,对方居然嚣张地提出要跟她比较棋艺。她就是利用了这招,与绿翠一唱一合,令对方心智大乱,彻底输了那场较量。后来,那位柳小姐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整整三个月不敢出门。
这一次,她故伎重演。她料定,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话,相信没有什么人受得了,定要推脱挽回面子。这么一来,自己人情做足,又不会让别人占了先机。以后说出去,也会说她季六小姐知书达礼,懂得谦让,人家受不受那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她想像中的愤怒与不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的欣喜,季云英笑得眼睛都快眯上了:“六妹妹,你真的打算让我三个子儿吗?那太好了,姐姐我的棋艺不精,如果妹妹不让我的话,我真的还不太敢跟妹妹切磋呢。”
季丽娘闻言脸色不由一变,与绿翠对望了一眼,带着疑惑,不太敢相信地望着季云英,她好像觉得面前这位五姐姐不再像是她一直掌握着的五姐姐了,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季青碧已经让如眉把画架子拿过来,在二人的旁边搭好,闻言笑着说道:“六妹妹你真的要让着五妹妹一点,她的棋艺可烂了,如果你不让着她点的话,那是没法下的。”
季丽娘想了想,一个月前,她曾来过季府,与季云英下过一局,才不过动了几个子儿,就奠定了胜局,她不相信,短短一个月里,这个笨姐姐的棋艺能精进多少。
“好吧。”季丽娘自信满满道,“我就让你三个子儿,但是,别高兴得太早,我保证在半柱香内赢了你。”
季丽娘的话虽然有些大言不惭,但也是实在话,特别是对于像五小姐这样的对手,一旁站着的绿翠不由张狂地吃吃笑了起来。
季青碧忽地眼珠一转,微微一笑:“六妹妹说话可要算话,如果输了的话,明天可要陪我与五妹妹到普仁寺上香去。”
季丽娘蛮不在乎道:“我怎么可能会输?四姐姐还真的会说笑。”旁边的绿翠也拿条丝帕掩着樱桃小嘴吃吃笑道:“四小姐难不成看不起我们小姐,以为我们小姐连五小姐也比不过?”
季青碧含笑不语,支好画架,转身取了画具,开始作起画来。
这厢作画作画聚精会神,那边却是厮杀得烟尘四起。季丽娘果然不是吃素的,连下几个白子就把季云英的棋子逼得节节败退。季丽娘脸上的得意之色愈重,而季云英的脸色则是慢慢地变白了,眉头越蹙越紧,即便是屋子四角置了冰盆,她的鼻尖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终于,季丽娘执起手中的一粒白子,特地抬高手臂,眼里满是冷笑,准备一记绝杀置季云英于死地。就在这时,旁边的季青碧忽然重重地吁了口气:“画好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被她吸引过去,只见本来染不上色的雪白丝织画布上,多了一副美仑美奂的画。月儿如钩,荷塘正夜色,硕大的荷花及荷叶在夜色下尽情地舒展着,合着明明灭灭的光影,竟有一种虚无飘渺之感。整幅画看起来像是某处别院的一角,边上的杨柳枝下似乎有绰约的人影……
季云英的眼睛忽地睁大,而季丽娘却是一脸的煞白,手中的白子一松,“叮当”一声掉到了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