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派出所，石智勇调出公安系统的身份证查询系统，他输入陆雨凡的名字，系统显示全县一共有144名和陆雨凡同名同姓的人。陆雨凡一个一个地查看，并没有和墓碑相片中少年长相一致的人。
“你调我家的户口簿给我看看。”陆雨凡说道。
石智勇有点奇怪，“你们家不是也有一本吗？”陆雨凡说道：“我知道，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看吧。”石智勇没办法，只好又调出户籍录入系统。
陆雨凡趴到电脑前，户主陆海涛，家庭成员三人，在家庭成员的关系那栏，自己的身份是儿子，全家2000年从A市迁到这里，和自己家的那本是一样的。
“咦……”石智勇叫了一声，他摸了摸下巴，“这本户口簿曾被注销过。”
陆雨凡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石智勇说道：“被注销的户口簿都有特殊标记，在公安系统的电脑里会有显示。”
“那什么情况会被注销户口簿呢？”陆雨凡问。石智勇想了想，“一般有这几种情况，去部队当兵、出国定居、因病死亡或其他原因死亡的人都要注销户口簿。”
因病死亡，陆雨凡的心口猛然一颤，他想到了风华公墓园那个叫陆雨凡的少年，他不也是因病死亡？
“智勇，帮我查查，是谁被注销了户口，为什么要注销？”
石智勇皱起了眉头，嘟囔道：“这有什么可查的，回去问问你父母不就知道了？”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噼里啪啦敲了一通键盘，调出表格，一页页地查找。
“没有记录，真是奇怪了，有注销的标记，却找不到注销的记录。”石智勇挠了挠头，不解地说道。他又用几种方式查询，仍是没有找到注销的记录。
石智勇关掉了网页，“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程序也不是尽善尽美，也有遗漏的时候。说了半天，我这个办事的人也累了，你是不是该慰劳一下？”
他笑嘻嘻地扭过头，发现陆雨凡的神色不太对劲，他铁青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雨凡……”石智勇推了推陆雨凡，陆雨凡这才回过神，他对石智勇笑了笑，那笑容说是笑，比哭还难看。
饭桌上，石智勇见陆雨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还在想刚才的事。
“你专程跑来找我，又是查名字，又是查户口，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石智勇问。陆雨凡看了看石智勇，很想把墓碑的事告诉他，可是想了想又忍住了，这件事和石智勇说不清楚，他解决不了问题，保不定这个大嘴巴还到处乱说。
“也没什么事了。”陆雨凡笑了笑，“我在想工作上的事。来，吃菜，吃菜。”他给石智勇舀了一勺菜。石智勇知道陆雨凡有事瞒着自己，不过他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既然陆雨凡不愿说，他也就不多问了。
5.攻守同盟
看来只有黄利杰才能解开他心中的疑团了。那场车祸是怎么回事？是人为制造的，还是一场意外？他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吗？那个死去的同样叫陆雨凡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疑团接着另一个疑团，咕嘟嘟地涌上来，像开水壶里烧开了水，水泡此起彼伏，抑制不住。
陆雨凡从没有这么急迫地想见黄利杰，他甚至等不及七天了。
总算挨到了第七天，陆雨凡早早地就来到烧烤摊，他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要上一瓶啤酒，边喝边等待黄利杰，他一直等到午夜过了，黄利杰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他又去等待，可是直到烧烤摊打烊了，他还是没等到黄利杰。一连七天，他都坐在同一个位置，连烧烤摊的老板都认识他了，烧烤摊的小妹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黄利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陆雨凡问烧烤摊的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招过这样一个服务员，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身材很好。”他比画着郭美玲的模样。
老板一脸迷惑，“我们的服务员可都在这里了。”
老板这么一说，陆雨凡也有点糊涂了，那天他可是明明看到郭美玲在这里做服务员的。
“上个星期我还在这里见过她，后来就再没见了。”陆雨凡说道。
“噢，你说的是她啊。”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有一个女孩来我这里做了一天小时工，长得很漂亮，后来就走了。”
“你知道她住哪吗？”陆雨凡问。
老板摇头，“她说是学生，来实习一个晚上，我们这里常有学生来打零工。”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能这么空等下去，陆雨凡只好等黄利杰联系自己了。
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墓碑上的那个少年。少年还是相片上的那个笑容，他的脸慢慢地凑过来，说：“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位置？”
陆雨凡一下子给吓醒了，黑暗中，那张脸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下子晃到了床边，一下子又晃到天花板，无论在哪个角度，那张脸都在盯着他，陆雨凡简直要崩溃了。
展楚翘接下了灵蛇山庄制药厂的Case后，把一部分工作分给陆雨凡，为了制订药厂的销售方案，陆雨凡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随便吃了一点快餐才回到租住的小区。
电梯到了八楼，叮，电梯门开了，外面黑糊糊的。陆雨凡诅咒了一声，他昨天就向物业报告楼梯间的灯坏了，物业直到现在也没来修。他步出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浓重的黑暗把他包围住了。
黑暗里像有潜伏着的怪兽，随时都会扑上来，不知道是神经过敏，还是确实有人潜伏在那里，陆雨凡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他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陆雨凡觉得头发皮麻，手心开始出汗。借着对面楼道的微弱灯光，他看到楼梯间的拐角隐隐约约的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动了一下，陆雨凡觉得像是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他心里一阵紧张，又有一点激动。“是你，是不是你？”他颤声道。
火光亮起，照着赵磊英俊的脸，他右手举着一只打火机。
“是你啊，你没事躲在楼道那干吗，吓死我了。”陆雨凡松了一口气。
赵磊说道：“我来找你，你家楼道又没灯，黑糊糊的，我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你开门，烟瘾犯了，就打算抽支烟，谁想到你就回来了。你怎么紧张成这样？”
“你黑灯瞎火的在那里，我能不紧张吗，你来找我，可以打我手机啊，用不着亲自跑上门吧。”
“还说你的手机，我七点半就开始打你手机了，你手机一直关机。”赵磊没好气地说道。
陆雨凡狐疑地掏出手机，果然关机了。他想起来了，昨天做家务时手机掉到水盆里进水坏掉了，他便拿去修理，暂时用旧手机，可能旧手机接触不好，自动关机了。
陆雨凡把赵磊让进屋，问道：“磊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磊说道：“上次你不是问我小三黑的事？老李出差了，最近才回来，我就问了他。老李说他以前在一个辖区派出所做巡警，小三黑是他辖区里的一个小偷，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人很聪明。
“小三黑对老李说，他是一个孤儿，做小偷是被犯罪团伙逼迫的，他很想摆脱这种生活，希望老李能帮帮他。老李帮小三黑联系了一家福利院。可是几天后，小三黑就失踪了，老李很担心，怕他遭到犯罪团伙的报复，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可是一直没有音讯。
“后来老李调到了公安局，这件事就成了他心中的遗憾，那天看到你，觉得你的样貌、眼神、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像小三黑，就忍不住询问了。”
小三黑竟然是一个小偷，这让陆雨凡感到意外。
“黄利杰也喊过你小三黑吧？”赵磊问道。
陆雨凡心头怦怦直跳，不知道赵磊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黄利杰来。
“他最近还有来找过你吗？”
“没有。”陆雨凡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磊奇怪地看了陆雨凡一眼，觉得陆雨凡今天的表现有点怪。陆雨凡赶忙把脸转过去，赵磊的眼睛像雷达一样，他生怕被赵磊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赵磊走后，陆雨凡的心情更沉重了，黄利杰说和小三黑从小就认识，那他们的关系肯定不错，小三黑是小偷，那黄利杰是做什么的呢？他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陆雨凡把手探进衣服里，他的后背和手臂有几处伤疤，形状呈圆形，结的是硬痂，现在摸上去还有点硌手，他问过母亲，母亲说是车祸遗留下来的，可他知道，那绝不是车祸的伤痕。
窗外有一株高大的树木，华盖参天，瘦骨嶙峋的枝杈向天际伸展，把暗青色的天空分割得七零八落，一只飞鸟落在树干上，歪着头看着陆雨凡，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陆雨凡出神地望着斑驳的树影，越看越觉得像一张网，自己就像自投罗网的小虫，被这张网牢牢地网住了。
6.展国强
天虹公司最近出了一条大新闻，集团老总展国强亲自点名要见陆雨凡，想提拔他去总部工作。陆雨凡的业务水平是不错，但业务水平好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单他一人得到集团老总青睐？
大家想到陆雨凡和展楚翘平时关系不错，以为是展楚翘向父亲推荐的，但展楚翘也觉得奇怪，她压根就没有向父亲提起过陆雨凡，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陆雨凡也想见见展国强，他上次委托展楚翘帮忙向大江集团讨要赔偿金，展国强一直没有答复，他想找个机会问问这件事，现在机会就来了。
一般来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反感，是不惮于用最恶劣的观点去考量那个人，陆雨凡见到展国强后，觉得肖晓薇说得没错，展国强不是一个善人。
展国强长着一张国字脸，眼睛狭长，眼窝深陷，如果不是眼睛中总透着一股狡黠，人看上去倒还算端正。他微微发福的小肚子上系着一条金色的皮带，粗壮的脖子戴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左手拇指还套着一个祖母绿的大扳指，看上去就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展国强办公室的墙上挂的全是和各级领导的合影，陈列架上是各式各样的奖状和奖杯，唯一有点文化气息的是墙角的一个博古柜，上面有几尊价值不菲的古董，可惜古董旁都标上了出土年份，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这一举动倒显得俗气了。
都说女随父相，可像展国强这么粗鄙的一个人，竟也养出像展楚翘这么灵秀的女儿来，看来这话也不全对。
从陆雨凡一进门，展国强的眼睛就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小陆，我觉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展国强说道。
陆雨凡愣了一下，他应该是第一次和展国强见面。
“小陆，你是A市人吧？”展国强问道。陆雨凡点了点头，“我在A市出生，后来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一个小县城。”
“为什么又回到A市来？”
“因为A市的机会比较多，不想在小县城一直待下去。”陆雨凡回答。
展国强长长地“哦”了一声，“现在有个机会，你想不想到总部来工作？”
陆雨凡摇头，“不想，我只想留在天虹。”
“为什么？”展国强有点奇怪，“都说人往高处走，这样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了，总部的工资可比天虹高一倍噢。”他故意拉长了尾音。
陆雨凡说道：“我这个人其实不太在乎钱，我在意的是企业的发展，还有我跟随的领导，也必须是我真心佩服的人。”
这话说得有点刺耳，展国强听出了陆雨凡话中的讽刺，他脸色一变，两只小眼睛盯着陆雨凡。陆雨凡倒也不怵，他说道：“展总，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展国强点头，“你问吧。”
得到展国强同意后，陆雨凡就把灵峰大厦遭到强制拆迁，后续补偿一直没有到位的事情说了出来。
“展总，就像您说的，人往高处走，一个企业也一样，如果想做大做强，就要把每件事落实到实处，否则企业的声誉受到影响，企业想发展就会受到限制。”
展国强阴沉着脸，在屋里来回踱步，他用手摸着下巴，“你说的事，楚翘也和我说过，如果真有这种事，我一定会处理的。不过……”他盯着陆雨凡，“有些事情是不能道听途说的，我们是一家3A级的大公司，信誉一向很好，多次得到市里的嘉奖，市领导也很关怀我们，鼓励我们多做好工程，像这次步行街工程，就是我们公司负责的，没有真凭实据就胡乱诋毁我们公司，是要负责任的，哈哈……”
听展国强滔滔不绝地说着大江集团的荣誉，陆雨凡便心生反感，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展国强还说是胡乱诋毁，陆雨凡很想用胶带纸封住他的厚嘴唇。
陆雨凡走后，展国强的脸阴沉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嘎嘎两声响，墙角的博古柜竟然裂开了一条缝。原来那里藏着一个暗门，暗门做得非常精巧，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那条缝越来越大，与墙角分离开来，那里出现了一个小门，从门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五短身材，浑身都是精壮的肌肉，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帽檐下是一双凶狠的眼睛。
那个人走到展国强的身后，也盯着那台电脑，电脑的屏幕上是摄像头截取的陆雨凡的清晰头像。
“老四，是这个人吧？”展国强把身子往椅背后靠了靠，扭过头望着精壮男人。
“是的。”老四点了点头，“就是他，我记得他那张脸，我和我哥追了他两条街，他过马路时撞车了，这小子命大，竟然没死掉。”老四咂了咂嘴。
展国强双手交握，拨弄着手指，把手指关节握得咔咔直响，“他怎么敢回来，还敢来见我，他不怕我吗？”
“他好像失忆了。”
“失忆？”展国强皱起眉头，“他会不会是装的？他刚才说话明里暗里都指向我，如果不是对我有成见，怎么会这样说话？”
老四摇了摇头，“我看不像，我和他打过几次照面，他完全不记得我了，黄利杰也见过他，他好像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失忆，失忆……”展国强念叨着，他闭上眼睛，脸色看上去很平静，突然，他脸上戾气突现，猛地睁开眼睛，眼里暴露出两道凶光，“他万一想起以前的事情怎么办？不行，他要想起来，我们可就完了。”
老四没有吭声。
“老四，干掉他！”展国强慢慢地举起手掌，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老四仍是一动不动。
“怎么我现在支使不动你了吗？”展国强说道。
老四的嘴角一歪，“老鬼，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都在道上混过，也该知道道上的规矩，你答应给我哥的一百万拖到现在还没给呢，这账什么时候结？”
听老四提起钱的事，展国强面露尴尬，他叹了一口气，把手一摊，“我怎么会坑你的钱？你哥的钱我都记着，现在不是资金周转不过来吗。你别看我们公司大，用钱的地方也多，像这次步行街……”他挥了挥手，“算了，不谈了，说了你也不懂。”
展国强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他把信封放在老四手中，“这里有好几万，你先拿去花，那一百万，我会想办法的。”
老四掂了掂信封，把钱揣到了怀里。
展国强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站起身，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跟着我混，我不会亏待你的。”他手上加重了力道，“现在有一桩大买卖，你愿不愿做？”
老四嘿嘿一笑，“有钱赚，当然要做。”
“好。”展国强说道，“那个老家伙一直在我背后搞鬼，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查清楚了，他那有一大笔钱，拿到手后，我俩平分怎么样？”他哈哈大笑，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
老四黝黑的脸突然发青，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我，我不太明白你说什么。”他压抑着心头的恐慌。
“不明白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我最喜欢听话的人。”展国强说着拍了拍老四的脸，他的脸上堆着笑，眼睛看起来也很和善，但老四却一阵心慌，难道展国强已经知道了？他知道展国强的手段，想起过去的事，心里就一阵战栗。
展国强好似漫不经心地在笔筒里摸了一下，手上多了一把细细的小刀，他喃喃自语：“好久没练了，手生了。”然后猛地回身，那把刀像长了眼睛一样，牢牢地钉在三米开外的罗盘正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