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也中了一箭,萨兰德人的锯齿狼牙箭簇穿过他的板甲,刺进肉里,每一次颠簸都如剜肉一般的剧痛,他野兽般怒吼着,继续鼓噪残余的轻骑兵往前冲刺。
于是,更大的灾难就降临了。
当剩下的一千六七百名轻骑满头满脸鲜血地冲刺到距离敌阵不过三十米的距离时,一片更加恐怖的金属风暴降临了,土耳其标枪手一直在心中估算斯瓦迪亚骑兵的距离,一马当先的乔伊斯刚越过三十米这条线,第一列五百名标枪手就同时掂着粗制标枪,助跑了两步,然后全力投掷了出去,在这个距离上,这种沉重笨拙的标枪反而具备了最恐怖的杀伤力。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斯瓦迪亚轻骑兵们的身体像张纸一般被标枪洞穿,破碎的肢体和碎肉鲜血四下飞溅。乔伊斯本人被七八根投枪同时刺穿,精良的板甲根本无法阻止这些投枪的穿刺,乔伊斯子爵连同他的战马被牢牢钉在了地上,成为了本次圣战中,第一个阵亡的斯瓦迪亚高级军官。
乔伊斯阵亡的消息迅速在骑兵中引起了恐慌,剩下的轻骑们再没有勇气冲击这样钢铁阵线,他们在金色圣剑旗下,可耻地崩溃了。
直到这个时候,马利克沙才从容地夹起骑枪,一马当先窜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是整整两千苏丹近卫,这些凶狠剽悍的杀人机器在乌克斯豪尔城下,在加昂面前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逆袭。
而与此同时,先前延伸出去的西帕希轻骑也穿过斯瓦迪亚骑兵脱节的空间,他们当着后面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斯瓦迪亚步兵的面,用强弓和骑枪肆意猎杀已经失去士气,四下溃逃的斯瓦迪亚轻骑,整个过程轻松得好像杀一只鸡。
斯瓦迪亚步兵们胆寒了,因为失去了指挥,他们居然拿不定主意是撤退还是就地阵迎战,当他们自己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们面前滚滚奔流的西帕希骑兵突然朝两边分来,滚滚烟尘中,斯瓦迪亚步兵们忽然看到一股浑身上下浸透着彪悍之气的轻骑兵,他们挥舞着狼牙棒,紧夹着骑枪,或用狰狞的角弓瞄向了他们。
安克苏倏地从数米高的云车上站了起来,满脸的震惊和兴奋,好半晌才惊呼起来:“马利克沙拿下了乌克斯豪尔北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取得如此战果,塞尔柱军团真不愧是我大萨兰德苏丹国的一流劲旅!传令,全线反击,马穆鲁克全部投入战斗,冲击对方将旗所在,一定要牵制住城外这只军队,不能让他们有时间救援!”
同一时间,乌克斯豪尔北门位置升起了滚滚烟柱,加昂皱起了眉头:“北门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一个裨将眺望了一眼,“可能是那边战事有点不利吧?”
加昂闭上眼睛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北门是乔伊斯坐镇……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个家伙鲁莽出击,结果被对方逆袭了,还趁乱夺取了北门。”
加昂身边的将领们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在这喧嚣一片的战场上,这里的安静显得如此诡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加昂发号施令,他们相信,一切都在面前这个老人的掌握之中。
加昂睁开了眼睛,“让原乌克斯豪尔城防军回城压制,圣剑骑士团向对面的萨兰德军阵全线发起波浪式攻击,务必要把萨兰德人遏制住并击退!圣剑骑士们……”
加昂身后的百余名骑士齐刷刷轰然应诺。
“你们把那座云车上的萨兰德将军给我擒过来。”加昂远远用马鞭指了指数千米之外的安克苏,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说“给我递杯水。”
盔饰华丽的圣剑骑士们一个个满脸兴奋,他们再一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然后如沉重的铁流一般涌向了战场。
因为受到了加昂语气的鼓舞而复又兴奋非凡的鼎沸人声中,只有露丝深深皱起了眉头。经过山谷之战,原先就人丁稀少的圣剑骑士团已经被鲜血洗过一遍了,现在完全是在依靠老兵和精兵顶着。可是现在局势居然已经严峻到了要全线发动波浪式攻击,那是什么?那是海潮般前赴后继不计伤亡代价的攻击,那根本就是凭着圣剑旗的鼓舞之力让士兵们拼命!更不用说,居然连圣剑骑士,加昂的亲卫队都派上了战场,这一战,圣剑骑士团的精英们,又能存活下来多少?
加昂忽然回过头,目光在露丝的眉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又轻轻说了些什么。即便是近在咫尺的露丝也花了很大力气才听清,那句话是:
“埃蒙斯赢了!”
“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圣剑骑士团的十二面举行战鼓同时擂响,震得地面的沙尘都跳了起来,擂鼓的斯瓦迪亚汉子们脱下盔甲,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地整齐擂动。
鼓声中,接连不断的号角声在战场的每个角落同时吹动,数不清有多少吧,当那浸透了沙场肃杀气息的号角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圣剑骑士团的战士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去看那面战场最高处的金色圣剑旗。
此刻的圣剑旗下,掌旗手赫然竟是加昂本人!
他白发垂散,瘦削的脸颊上白色的胡须迎风拂动,他亲手挥舞着圣剑旗,向对面的萨兰德人阵营压下。
只是愣了一秒钟,整个圣剑骑士团与萨兰德人交战部的所有圣剑旗齐刷刷向前方压下。
继而,后方的十多个圣剑骑士团预备队的圣剑旗旗头倾斜,向前方压下。
埋伏在战场周边的数个游击大队看见了向前倾斜的金色圣剑旗,一个个都从埋伏地点跳了出来。
号角声好像瘟疫一般,以加昂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闪电般扩散出去,凡是听到声音的号手,统统都掏出号角,没命地吹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只在传递一个信号:总攻!全线总攻!不计一切代价,不计牺牲,全线向敌人发动波浪式攻击,用攻击潮淹没对手!
此刻的圣剑骑士团,与萨兰德人的接战部只有一个万人的大戟士军团,五千重骑士,现在这一万五千人停下了之前的攻势,重骑缓步小跑着,把冲击线向两翼延伸到最宽,大戟士组成了四列两千五百人的庞大攻击面,踏着整齐的齐步,高举着锋利的斧枪和钩戟,向对面推进过去。
他们是圣剑骑士团最精锐的力量,也是第一波攻击潮。
在他们背后,是近两万的斯瓦迪亚步兵,他们统一穿着火红色的长摆链甲衫,双手紧握着锋利的长柄军用镰或双手大剑,枪林森冷的刃光好像野兽的牙齿,他们以足足八列两千五百人的攻击线阵,跟在第一波攻击潮背后向前推进,他们作为第二波打击,要在第一排被消灭殆尽之后,填进对方死亡的钢铁战阵,击破对手,或战死!
在他们的背后,是两万多衣甲不整的新兵,他们除了一腔热情,对斯瓦迪亚,对圣剑旗的忠诚之外一无所有,他们甚至没有足够的武器,两个人共用一根短柄枪,平时的战斗里,他们承担着搬运辎重,修筑工事的任务,只要再给他们几场战斗的时间,他们就会成长为前两波同伴们一样的合格战士。
可是现在,他们中一半人紧握着锋利的鹤嘴锄、旧铁锹走上了战场,他们要在前面两士兵都死亡殆尽之后,捡起他们的武器,用血肉之躯继续冲击对方的钢铁战阵。
在他们之后,是最后一波攻击潮,走在最前列的是加昂!
最后一波攻击潮,全由加昂身边的军官组成,他们有些是贵族,有些是参谋,有些是侍从,但此刻,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战士!连加昂也不例外!
当乌克斯豪尔的守军潮水般退回城中,与占据北门的马利克沙的塞尔柱军团展开殊死的拉锯战时,加昂的圣剑骑士团就在涌回来的人潮中,礁石一般突兀地显现了出来。
恰好这个时候,安克苏的总攻令也传达到了前线军中,拥有超过六万人萨兰德战阵也同样拉开了全线攻击的阵势,全身铁甲的萨兰德重步兵端着长枪大斧铁杖,踏着整齐的步伐,慢慢地向对面的敌人推进,他们身后,萨兰德的骄傲,精锐马穆鲁克骑兵严阵以待。
这个时候,双方的将领才得以在越来越接近的距离上看见彼此。安克苏紧紧握住云车,手心里紧张得沁出汗来,加昂则面无表情,跟从着身后战鼓的节奏,一点一点往前推进。
当双方之间只剩下不到三百米的距离时,伴随着重骑兵一声凄厉的号角,斯瓦迪亚骑士们和萨兰德马穆鲁克们同时一磕马肚子,胯下的战马怒嘶着,箭矢一般飞射了出去。
两股铁流在一瞬间撞击在一起。
好像两把宝剑的碰撞,火星四溅,只是这时候的火星,是由骑士们的鲜血组成的。
这一瞬间的交锋,没有任何的花假,生死在一瞬间就分了出来。
斯瓦迪亚的骑枪刺穿了马穆鲁克的铁甲。
面对面实打实的攻击,马穆鲁克在第一时间败下阵来,人马乱嘶,成片成片的战马倒在烟尘中,落马的骑士们随手拔出宝剑互斫,血肉横飞。马穆鲁克没能抵挡住斯瓦迪亚精锐骑士们的冲击,终于有骑士穿透马穆鲁克的线阵,形成突破!
但这些骑士们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战果自豪,紧跟在马穆鲁克之后开始冲锋的苏丹轻骑就用同样锋利的骑枪和狰狞的狼牙棒把这些带伤在身的骑士扫落马下。
战场中央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号角声响,大戟士们忽然加快了脚步,他们狂奔了起来,手里的长兵器斜斜指向前上方,战场的风吹过武器锋利的刃口,有一种肃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