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队长的脸上立刻失去了血色,嘴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进去一枚鸡蛋。他满眼血丝,一双手无意识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开玩笑的吧?”
奥利弗面无表情:“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出其他的办法吗?战争……总要有人牺牲的,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斥候队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身子在马上摇摇晃晃,他挣扎着伸出手指向奥利弗:“可是,你之前只不过是一个绿林盗而已……”
奥利弗轻蔑地笑笑:“什么绿林盗不绿林盗,那只是我的第二职业,我的第一职业……是罗多克的公民。就这么办吧,我以罗多克公民的骄傲,命令你……请求你……拜托你!”
说完,他再一次挥动战旗,弓箭手开始散开队列,其后的三千罗多克步兵举起了橹盾,举起了短枪砍刀,在密集的树与树之间,像梳子一样开始向前推进。
在如此繁茂的密林里,作战成了一件对攻守双方都极为不利的事情。
而伴随着罗多克步兵向前推进,落在后面的弓弩手也紧握武器,跟在后面,另有一部分前身曾是绿林盗的弓箭手,换上了绿林盗轻便的绿色夹克,咬着弓箭,灵活如猿猴般爬上了高高的树冠,踩着枝干在树与树之间腾挪跳跃。
“别耽误时间了。”奥利弗冷冷道:“这是事关罗多克存亡的一战,而且,不要忘了,我和你也不是很熟。”
斥候队长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被这最后一句话给打了回来,他深深地凝视了奥利弗一眼,似乎要把眼前这个正在冰冷地笑着的男人刻进灵魂里,然后,他冲身后的斥候招了招手,整只马队脱离了向前推进的队列,隐入了身后的密林中。
“那个……奥利弗大人啊!”泰罗格的副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了奥利弗背后,一脸谄媚的笑,“大人能不能允许我追随您,做您最忠诚的仆人?”
副官颤抖着脸上的肥肉,媚笑着说。“我知道泰罗格快没用了,大人您高瞻远瞩,小人对您的瞻仰之情如……”
“好了,不用说了。”奥利弗挤出了一丝笑容,“你很聪明嘛,这么聪明的人,也是啊,就留在我身边吧。”
说完,奥利弗也不管欢天喜地的副官,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斥候队长离开的身影。“终于要开始了。”奥利弗说着,居然忍不住擦了擦眼睛,“该死的沙子啊……”
然后,他跳下战马,转身跨上了落在队伍最后的辎重马车队,赶着整支车队,压上了通向隘口的林间小路,一路走来收集的足足有两百多根各式各样的箭支就插在他脚下马车装载的布袋上,而他挽着弓,手里紧握着三根长箭,警惕而坚定地看向正前方。
隘口的方向,伏兵的方向。
一个脑袋突然从前方的林间探了出来,是阿古茹的脑袋。
奥利弗毫不犹豫地抬起弓,在眨眼之间,闪电般接连射出三箭,这三箭拖着风声,穿过茂密的枝叶,没入了阿古茹藏身的灌木中。
驾车的士兵还没有叫出声,就看到一个黑衣斥候的身体从树林里歪了出来,他手中的宽刃佩剑正插着阿古茹的人头。
“罗多克的大哥,你走好吧。”奥利弗闭了闭眼,“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为死去的罗多克弟兄们!”
他接着吐气扬声,手里的战弓拉得满满,开弓的右手紧握住七根长短不一的锥头箭、倒刺箭、狼牙箭、库吉特箭……
呼啸的风声中,七根箭快如旋风,在一串连绵的弓弦声中,穿过大片的密林枝叶,飞射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前方几棵参天古树的树冠上,七个黑色的人影拖着长长的惨叫声从树上落了下来。
奥利弗长啸一声,战弓再次拉满,右手再度抓起了一把箭矢。
每一声松弦,就有一条凄惨的长声响起,就有一个黑衣人从树冠上跌落下来。
奥利弗此刻仿佛灵魂附体,在这片树林里,他就是主宰一切的神!
许多箭矢开始从树冠上向下面推进的罗多克步兵阵线倾斜,但更多的弩矢立刻从步兵后方进行回击,更有那同样多藏在树冠里,却能如猿猴般腾挪转移,于间不容发之际飞射出致命一箭的神秘人。
更不用说,如同战神般站在奔驰而来的马车上,却能平稳如端水碗般、迅捷如疾风般射出接连不断的神来之箭的奥利弗!
只要他一抬弓,半秒钟之后,必有一人惨呼着跌下,而射向他的箭矢大多被枝叶阻挡,丢失了方向,偶尔几箭近身,也是被他轻轻一拨便打落车中,成为他的弹药。
树林,是奥利弗的主场!
树冠上的埋伏,开始有崩溃的迹象,不少人尚未交战便从树冠上溜了下来,但还是逃不脱被奥利弗一箭钉死的厄运。
突然,天光一现,眼前的密林瞬间开阔了起来。
头顶不再是看不见天空的绿色。此刻,天空蔚蓝,白云朵朵。
奥利弗的步兵们,几乎都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
在他们面前,低矮的隘口城墙已经濒临垮塌,数千黑衣黑甲,甚至连刀和马都是黑色的军队,如云一般,将这座隘口要塞围在中间,好像海洋中的一方小岛。
他们,好像钢铁的巨人,地狱的恶魔,灭世的大军!
在此之外,在围城的方阵边缘,还有一只五百人左右,披挂着镶金边暗黑战甲,骑枪高树如林,背后负着一人长的节枝铁杖的重骑兵,他们覆面盔顶上的飞鹰雕饰栩栩如生。他们始终游离在战阵之外,似乎是不屑参与这样的战斗,他们就像高高在上的神使一般高贵。
“末日之雷!”奥利弗的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芬利尔身边最精锐的部队!让我带给你们末日吧!”
说完,他猛地挥动战旗,身边的司号手吹响了罗多克军队的总攻号角。受到号角声刺激的罗多克步兵们,立刻从震撼中清醒了过来,坚定地举起了长枪橹盾,组成了一个稳定的空心方阵,将之前在密林里给与他们莫大掩护的弓箭手夹在中间。整个方阵好像一座移动的城池,一步一步整齐地向面前的黑色海洋踏了过去。
奥利弗站在马车上,看着这座方阵一步步踏进黑色的海洋,不断掀起闪烁的刀光和飞溅的血雨,那黑色的海洋好像腐蚀性极强的液体,不断侵蚀、消磨这座方阵,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消失了四分之一。
奥利弗的眼睛湿润了,他抹了抹眼角渗出的眼泪,思维再次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熊熊燃烧的夜晚,在火焰里痛苦挣扎着面对死亡的惨叫声,反复在他的耳边萦绕。
“就这样吧,弟兄们!”奥利弗的声音居然哽咽颤抖起来,“一起上路吧,这次,我不再逃了!”
说完,奥利弗猛地拔剑,在战马后臀上刺了一剑,马车在烈马的惊嘶声中如同离弦的利箭,射向了前方的黑色海洋。
第一辆马车一动,其后的马车就拖着滚滚的车轮,碾压向了眼前黑色的战阵,三十多辆马车,像三十多匹亡命的战车,摧毁一切!
马车的疯狂,终于吸引了末日之雷们的注意,这只一直在边缘观战的骑兵,小跑起来,轻车熟路地就进入了冲刺状态,他们的目标,是在战车冲入战阵之前将之拦截下来。
在他们看来,站在第一辆马车上发疯的奥利弗,简直像小孩子的小聪明一般可笑。
“可笑是吗?”奥利弗状似癫疯地狂笑起来,而请缨来到他身边的那个副官,此时早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窝在车厢里上下颠簸一动不敢动。
奥利弗抄起一根三棱破甲箭,瞄准都不瞄准,抬手就是一箭。箭矢如流星,转瞬间就到了为首的末日之雷面前,但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那个末日之雷居然轻盈地抬手一挥,轻轻松松地用手里的镶金盾牌挡下了这一箭,就像打苍蝇一般简单。
“果然啊,呵呵!”奥利弗继续笑着,一只手点着了一大捆缠上松脂布头的长箭,向越发逼近的末日之类狂吼起来:“来吧,黑暗教团的畜生们!用你们的血,来为我们送行!”
“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罗多克人的尊严!”
“为了祖国!为了自由!”
奥利弗扬手射出了手里的一把箭矢,与此同时,第一个末日之雷的骑枪已经刺穿了他的战马。
纷飞的火矢升上空中,又落了下来,插在若干辆马车的车斗上,好像烈火落入了猛油之中。
轰然一声,三十多辆马车,瞬间变成了一条凶猛的火龙,挣扎着,扭动着,滚向面前的黑色海洋,原先扑过来拦截的末日之雷首当其冲!这些铁罐头,第一怕火,第二怕水!
此刻,他们已经被火龙彻底包围了起来,被熊熊燃烧的火焰逼向了黑色海洋的中心。
而似乎是为了配合这条火龙的横空出世,围绕这座隘口小城的密林里,忽然腾起了星星点点无穷的火苗,他们舔舐着茂密干燥的森林,将每一寸土地熏成黑色。
它们围绕着这座隘口小城,也将小城下的黑色方阵吞进了火焰的肚子里,一刻不停地蔓烧着。
火焰啊……
火场遥远处,那个斥候队长早已泪流满面,他的脑中,一遍遍回响着奥利弗的话:“你们的任务……放火,把我,和被我们牵制住的黑暗教团主力,统统烧光!没有了他们,尤其是没有了末日之雷,战女神殿下就可以拿下库尔玛,守住罗多克了!”
“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罗多克的汉子,时刻都准备为罗多克牺牲!”
“什么绿林盗不绿林盗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只有一个身份——罗多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