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六月终于到来，随之而来的是高考，被称为万人挤独木桥的大考。
考前的晚上，很多考生正处于即将面对高考的紧张中，这是人生的一场大考啊，考好了也许就能改变一生，考差了，如果再不幸落榜，那又是一年的复读，一年的青春那么珍贵，谁也不愿意虚度浪费。
而对宁澈而言，这些担心显然都是不存在的，这场考试无关他的未来，没有压力，一切都很轻松。
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宁澈一走出考场大门，就在等待接孩子的父母的人群中发现了叶青杳的身影，她正四处张望寻找宁澈。
“姐。”他向青杳跑去，挽住青杳的胳膊，“你怎么来了，不用在家照顾妈妈吗？”脸上满是高兴。
青杳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车子说：“喏，妈妈和苏榭在车上等我们呢，终于考完了，姐姐请你吃大餐。”
自从苏榭给了白慧房子的钥匙，她就已经愿意出来走动，最初是只在小区里走走，后来开始陪青杳去买菜，现在已经愿意和青杳苏榭一起出来接宁澈。
宁澈想吃火锅，一行四人去了A市很出名的一家四川火锅店。
火锅店位于江边，在二楼的包间里不但可以吃到好吃的火锅，还可以透过落地窗看江里游船，听江水流动的声音。
吃完饭他们一行人路过大厅，大厅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娱乐新闻，白慧忽然停下脚步，指着电视里的女明星嚷道：“我认识她，我认识她——”
青杳随着白慧指的方向看去，屏幕上播放的是希希的专访。
妈妈怎么会认识希希，虽然大学时她和希希是室友，但是她确定妈妈并没有见过希希。
白慧拉着青杳的手，看着电视接着说：“青杳，快看，那是阿兰，咦，阿兰怎么跑电视里去了？”
青杳抓住白慧指向电视的手，说：“妈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不是你说的阿兰。”
白慧摇头：“是的，她是阿兰，宏光可以作证的，你不相信我，我要找宏光来作证。”
白慧开始四处寻找叶宏光：“宏光，宏光，你快出来啊！”
她的呼喊引得大厅里的人纷纷侧目，可是这里那里可能会有叶宏光。
叫了好几声，似乎发现叶宏光不可能出现，白慧忽然不叫了，默默地流出了两行眼泪：“宏光不要我了，我叫他他都不出来。”
她的声音有浓浓的悲伤，那么凄凉。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只要你需要他，叫一声，哪怕他在天涯海角都会赶到你的身旁。也许你不曾感到他是那么的重要，因为他无时无刻都在。可是忽然有一天，你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他再也不会出现。
你那时才发现，原来你生活的色彩也就在这么一瞬间褪去了——只余苍白。
白慧只是流泪，眼泪来得那么汹涌，湿了她的脸颊，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无声的悲伤，最是断肠。
青杳把白慧揽进怀里，想叫她别哭，可是当那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衣襟上，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劝慰在这种时候起不了任何作用。真正的悲伤不是谁的一句话就能缓解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哭的时候有人能够陪在她身旁，不让她觉得孤单。
这天过后，白慧变得不爱说话，有时候她会在客厅的落地窗处蜷着腿，抱着膝盖，透过玻璃看着最外面的大铁门，似乎在期望有谁从那里进来。
她这样一坐就是半天，甚至一整天。
青杳怕她着凉，劝她坐到沙发上去，可是任凭怎么说她也不听。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青杳只好把落地窗前的那一小块地面铺上厚厚的绒毯，隔绝了地面的凉气与湿气。
有一天青杳去买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转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白慧竟让跟在了她的身后。这阵子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和青杳去菜市场了，青杳当然乐意白慧愿意和她一起出去。
菜市场里各色小菜摆满了摊位，小菜贩的叫卖呼喊声充斥了整个市场。
白慧不像以往一样只跟在青杳身后，而是一路四处张望，在寻找着什么。买了些小菜，又买了些鸡翅，准备做红烧鸡翅，等东西买齐了要离开菜市场时，白慧却站在原地不肯走。
青杳拉着她问：“妈妈，我们要回家了，你还要买什么吗？”
“买鱼，鱼。”白慧说。
又带着白慧去买了鱼。
青杳以为白慧只是想吃鱼了，可是回家后白慧居然拎着鱼直接就奔向了厨房。
她这是要——下厨。
青杳傻了眼，妈妈做的鱼是她和爸爸的最爱，而她，已经六年多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鱼了。虽然很想吃，她还是不放心，妈妈六年没有做过菜，这下忽然拿起菜刀，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她上前想要劝白慧放下鱼，如果想吃，她可以做给她吃。可是她还没开口就被宁澈拦了下来，宁澈拉着她说：“姐姐，由着妈妈吧，她好不容易想找点事情做，总比一直坐在那发呆得好。我们就守在她身边，保证她不会被油烫到或者被刀划到。”
青杳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头。是啊，发呆才是最可怕的，有点事情做也好。
厨房里白慧地把鱼切好，倒油入锅，每一步都做得那么熟练，没有丝毫生疏。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病情，由任何人来看都看不出她有病。
这样的场景青杳再熟悉不过，曾经每一次妈妈做鱼她都会守在厨房里，嘴馋地等着吃第一口。
半小时后。
“青杳，过来帮我尝尝鱼好了没。”熟悉的话语时隔六年之后再听到，青杳的心都在颤动。
她走上前，来到白慧身边，白慧从锅里夹起一块鱼肉，拿到嘴边吹凉了才递到青杳面前。看着这块小小的鱼肉，青杳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细嫩的鱼肉，辣中带鲜的味道，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白慧期待地看着她：“好……好吃吗？”她有些紧张。
青杳不停地点头：“好吃，好吃，妈妈做的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可是好吃你为什么哭了？”白慧用手给青杳擦了擦流出的眼泪，疼惜地说，“别哭了，别哭了。”
白慧用两个大碗将鱼盛好，一碗放到了餐桌上，一碗放进了橱柜里。
宁澈不解地问：“妈妈，怎么还要留一半吗？”
白慧瞪了宁澈一眼，有些无奈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忘了你爸爸还没回来啊！当然要给他留一份。”
这话霎时让缓和的气氛凝固起来，青杳也这才明白今天妈妈为什么会忽然想做鱼，她在等爸爸啊！
可是此时此刻她能做什么呢！告诉妈妈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让她不要再白白地等下去了，她怎么忍心就这么击碎了妈妈的一切希望呢？
吃饭的时候白慧几乎没怎么动，时不时又离开餐桌去门口张望，可是注定只能失望而归。她怏怏地回到餐桌，自言自语道：“宏光你到哪里去了，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第二天早上，白慧起床就往厨房跑，青杳追在她的后面，赶到厨房刚刚看看她打开橱柜看着那丝毫未动的一碗鱼，很是失望与沮丧。
白慧又和青杳一起去了菜市场，这次不光买了鱼，还买了许多其他的小菜，白慧说：“宏光一定是觉得我做的菜不够多，所以不肯回家，我今天多做些菜等他回来。”
白慧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像极了六年前，可是青杳知道，是不一样的。六年前妈妈做好了饭菜，他们一家人会其乐融融地品尝美味，那时爸爸还在，那时妈妈也还没有病。可是如今呢？饭菜做好了，注定是一场虚无飘渺的等待。
饭菜依然分成了两份，一份端上了桌子，一份放进了橱柜留给叶宏光。
青杳不想让白慧再失望，晚上等白慧睡着后悄悄溜进厨房，准备把饭菜藏起来。一进厨房就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姐，是我。”原来是宁澈。
青杳往厨房外张望了一下，确定外面没人，打开了厨房的灯：“澈儿，你大半夜来厨房干什么？”
宁澈指了指橱柜，青杳会意，他们这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早上白慧起来，第一件事依然是跑去厨房，看见里面的饭菜都没了，她先是高兴，后来又有些失望地叹息：“怎么宏光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呢？”
青杳只好告诉她说叶宏光加班回来已经很晚了，怕吵到她睡觉，就没有叫她。
白慧期待地问：“那宏光现在在哪里？在家吗？”说着就要往楼上的书房跑。
宁澈赶紧拉住她，说：“妈妈，爸爸已经去上班了，不在家了。”
白慧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可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晚上白慧不肯睡觉，执意要等叶宏光回家。青杳怎么全她也不听，最后宁澈哄着她说让她乖乖吃了药，叶宏光很快就回来。
白慧老实地吃了药，不一会儿终于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宁澈把她抱回房间，青杳给她掖好被子，两人相视一笑，总算松了口气。撒了一个谎，果然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啊！
可是……
第一天可以这样骗白慧，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白慧已经开始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们。
但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蒙混一天是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