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苗家的跳月之夜，篝火冲天，村子里的人都会聚集到九尤的祭祀总坛。
族长和神婆会在祭坛上主持大典，仙娘作为秉承天言的神启，需在一旁向天祈祷风调雨顺。古佳好热闹，天还没黑就跑到了庆典的地方，连付世何也被她早早地拉了过去，说要参加跳月之夜的跳月之舞。
这样的夜晚，所有的人都会很忙碌，也就是说我有机会去看自己的教主阿爹了。
夜晚月明，我偷偷跑到了村里的炎蚩蛇窟，身边只带着红蛇孟和风影双刀，就连初一附身的三色翡翠，我也存放在了竹屋里。毕竟是祭祀祈神的夜晚，过多的毒物出动，怕是对女娲神不敬。最近的我，运势并不好，心底还是希望女神多眷顾一下。
到了蛇窟，我学着菱花镜中所见蓝溪的样子，把一块青石翻开，果然看见了石底烈火一样的符号。我记得在古代传说中，旱魃本为女魃，是天上的雨神，因帮黄帝对付蚩尤作战中耗尽了神力而被迫下凡，成为了给人间带来旱灾的灾神。难怪旱魃魔教的暗号会是“烈火”，他们以旱魃为名，把自己说成烈火，不知是为世人带来的是燎原的希望还是焚身的灾祸。
不想那么多了，先去见阿爹要紧。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来对付那个把我前世当工具使的魔教阿爹。在约定见面的河边等待的时候，我还在不停地排练着心中的腹稿。
首先，我必须和他好好的谈谈。我会在见到教主阿爹以后，向他说明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蓝溪这个事实，然后瞎掰一下真正的蓝溪如何如何为他而死，死时是多么多么的痛苦，心里是怎样的挂念教主阿爹之类的，让他心生悔恨，保证以后好好待我。
如果他铁石心肠不在乎，我就说出自己不会再帮他做事，让他忘了我这个女儿，其实这时梁子就结下了。
然后我就会暗下决心，苦练功夫，涉足中原，参加一系列反魔教的组织，并成为武林正道的领袖。
最后等我带领着中原武林人士，攻倒旱魃教的老窝之时，我就要我的教主阿爹拜倒在我前面，当面向我认错。到时，我就会一脸圣母模样的说：“阿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不过，你终究是我蓝溪的阿爹，血浓于水，我会保全你的命，不过今后旱魃魔教就由我接管，你安心养老，我一定使它齐名五岳各派，赶超武当少林，成为天下第一大教，从此，你的女儿我就会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我对着月光下的河水，练习着笑声。
孟红蛇钻进了我的衣领里，背后一阵凉意，让我从梦境里惊醒
我不爽地去扯孟晓梦的尾巴：“喂喂，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别这么折腾。”
孟晓梦貌似也不爽：“我也不想。刚才一阵阴风，不知从哪传来了几声鬼笑，我有些被吓到了。”
我的笑容僵了：“￥%……&”——妈的，这条臭蛇！
“嘘——”在我身做上下运动的孟晓梦忽然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主人，小心后面，有人来了。”
咦，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轻功？
我猛然地回头，只见从河边黑漆漆的树林里慢慢地冒出了一个黑影。我警觉的握紧腰间的风影双刀，孟晓梦盘上了我的肩，用褐色的眼盯着黑影。
黑影渐渐现身，是一个身穿黑衣，头戴三眼铜头面具，身形挺拔的男子。根据菱花镜中的显示，他应该是跟随我教主阿爹出现的黑衣人之一，也是旱魃魔教的人。
“他是你阿爹的近侍之一，外号冷枫。”孟晓梦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大惊：“枫？什么枫？”
孟晓梦：“冷枫——冷夜，红枫。”
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喂，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孟晓梦：“你不也没问过呀。”
我无言，真失败。
孟晓梦声音一沉：“冷枫，一向为人冷漠，少言寡语，使一把冷凌剑，剑法凌烈狠毒，下手从来都是一剑毙命——主人，他可不好对付，”
我的天呀，他难道就是蓝溪手札中所记的“溪之枫”？他会不会是余枫的前世呢？不，应该不会，余枫虽然话也不多，但为人并不冷酷，大概只是巧合都叫“枫”吧。
铜面人向我迎面越走越近，我开始有些紧张了，孟晓梦绕着我的左手，应该也能感觉到我轻微地发抖。
当他在我面前停下时，我感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全身，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杀气。
“夜叉，”铜面人开口了，好冷的声音，就仿佛腊月的雪花飘进胸口，接下的一句，更是让我如坠冰窖，“你还没死？”
这——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还没死”当做“好久不见”来理解呢？
我干咳：“是呀，没死，你也还活着？”
铜面人：“……”
看来这个叫冷枫的铜面人和我的理解不大一样。从现在看来，我敢肯定他和余枫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是特属于女人对于心上人的直觉，余枫是别扭善良的，而这个叫冷枫的家伙简直就是冷面冷心。所以，不管他是不是蓝溪的“溪之枫”，我都不需要客气。
大家一阵沉默。
铜面人开口：“继续任务。”
我诧异：“什么？”
铜面人：“莫煞教主之位。”
我受不了啦，也管不得他用于冰冻的声音，囔了起来：“喂，这位大哥，你也太没礼貌了吧。我说起来也是你们教主的女儿，你刚见面就这么乱指挥一气，这么久没见，也不关心一下。最起码应该问一下，你为什么还没死吧？”
完了，我这话说得……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的言外之意，我的意思是，他应该让我先解释一下自己现状，不然我准备的那些东西不都全派不上用场了。
铜面人：“……你为什么还没死？”
靠，我要抓狂了。这家伙怎么比付世何还能节约口水呀。这个年头，多说几句话会中蛊是不是？
我望着铜面人，换了个话题问道：“就你一个人吗？我阿爹呢？”
铜面人依然冷冷地：“有事。”
我有些泄气了，主角都没来，戏怎么演，我说：“是不是我的死活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
铜面人不语，我注意到他的手抚上了衣边的一把剑，那把剑的剑鞘是银色，上面有着白色的流苏，在月光下闪出别样的精致——那就是“冷凌剑”，看上去很普通。
我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这样帮他做事，也不知有什么好处？”
铜面人的表情是看不见的，我感觉他的声音没有热度：“各得其所。”
很好的解释，没错，大家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在拼命，就像古佳为了付世何的爱，付世何为了蓝溪的爱，那么蓝溪呢？值吗？身为他的女儿，为了他去拼命，他却连亲自等三个月圆之夜都不耐烦。
我说：“冷枫？你是叫冷枫吗？”
铜面人没有回答，一副我明知故问的样子。
我继续：“回去告诉旱魃教教主老头，我蓝溪不仅会夺取莫煞教教主之位，不久以后还会夺取旱魃魔教教主之位，把他赶到深山老林中去孤独终老。”
冷枫的声音有了些起伏：“不久以后？”
我望着冷枫，再次震声道：“是，就在不久以后，我一定会打垮他。”
听见我的大声宣言，冷枫依然静默，过了好久，他才似乎带着轻蔑地说了一声：“蛊，不易炼。”
我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做“蛊，不易炼”，望着他额上镶着三只眼睛的铜面具，我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挺像二郎神。
冷枫似乎完成了任务一样，又冷漠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然后居然转身离开，慢慢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等我注意到他真的就要这样消失掉，才在他身后大声地喊道：“喂，你就这样走了——喂，你——”
四周安静了一会，才从树林的黑色阴影里传出一句“勿忘所言，别死了”，然后就再也没动静了——我想我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再见”吧。
孟晓梦那条臭蛇爬上了我的脖子：“主人，他是旱魃教的教主近侍。你敢在他面前扬言要打垮他的教主，而他居然没有把你一剑毙命，这真是件怪事！”
对呀，孟晓梦这么一说，到提醒了我，我一把将这条臭蛇从身上拉下来，按住他的七寸要害之处。
“主人，你这是——”
我拿出逼供时恶狠狠的样子：“孟晓梦，你给我老实的交代，蓝溪和冷枫是什么关系？蓝溪是不是暗恋他？他呢？是不是也喜欢蓝溪？你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吗？他到底长得怎样？快说！快说！”
孟晓梦在我手中委屈得扭动身子：“主人，我要是知道这些，早就告诉你了。蓝溪功力深厚，她若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也没有办法。蓝溪每次去帮旱魃魔教执行任务，都没有带上我。”
我手一松，孟晓梦一溜烟就逃进了竹篓里。
我忽然想起了菱花镜，身上一摸，居然忘带，仔细想想，应该是和初一的三色翡翠一起放在自家竹屋的床头了。我马不停蹄地向自己的竹屋方向跑去。
当我来到竹屋的门口，居然看见大门敞开了，苗家的门一般不锁，可以进出自如——看来屋里有人，我的心底一紧。
“阿何哥，我说阿溪姐她不在这里吧，你还不相信。”是古佳的声音，看来是她和付世何来找我。
我在屋侧躲了起来，注意到付世何先走出了竹屋，他看上去因为没有找到我而有些焦急，过了好一会儿，古佳才蹦蹦跳跳地从我屋子里跑出来，一把挽住了付世何的手。
我听见古佳似乎说“阿溪姐应该是去跳月之舞了，我们也去，说不定能碰到她，”然后就和付世何一起走远了。我在一旁等的都快跺脚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是把菱花镜放在枕头底下，并不容易瞟见，但是我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两人走远后，我立马回到竹屋，直奔床前，把枕头一把拉开，见菱花镜还在，心底那块石头才总算落下。
可当我把镜子反不来一看，我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菱花镜，菱花镜，我的菱花镜，它，它，它的镜面居然碎成了三块！
我保持着拿着镜子的表情，一脸茫然，这时，旁边的鬼灵童子初一以小女孩的身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听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刚才，阿佳姐进来找你，见你床上连被子都没叠，离开前提出帮你整理床铺，整理的时候可能用力过猛，把枕头都弄到地上，镜子就……”
原来，古佳在付世何后面才出来，是帮我整理床铺呀，多谢她的好心，把我的宝贝菱花镜就这样，就这样给弄没了。
我只有苦笑：“初一，你看见了，怎么也不阻止一下？”
初一一副天真浪漫：“阿溪姐不是说今天是跳月之夜，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以免惹女娲姐姐不高兴嘛。而且我听见阿佳姐说，她会赔你一面镜子的。”
唉，单纯的初一呀，她赔的那把镜子怎么能和能看世间万物的菱花镜相提并论呢？我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
我的镜子，我的宝贝镜子，我娘的遗物呀~~完了，全完了，冷枫的真面目看不到了，他和蓝溪的私情也看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又成了瞎子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跳月之夜成了哀嚎之夜，我想今晚的遭遇给了我很好教训：
第一点，没有在拥有菱花镜这样好的资源时，做好信息收集工作，当初只记得看蓝月儿和魔教教主的往事去了，也不多看看教主身边其他人的信息。正所谓是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呀。
第二点，太意气用事，目标不明确，我记得当初问菱花镜“溪之枫”是谁时，它才显示出三个黑衣人，那不明摆着冷风和蓝溪两个人有奸情吗？我怎么又忽然的被个魔教阿爹牵着鼻子走呢？唉，不过，现在当前，我能做的就是夺取莫煞教教主之位，这应该也是众望所归吧。
第三点，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一定记得每天自己叠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