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抖,扔出了所有的饵料,靠在红色柱子上的身影掩映在朦胧的光晕中,身后是一大片的水色,波光粼粼,像是激起的阵阵流光,风姿万千。男子摸了摸光亮的胡子,嘴边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最终变成了冷漠的冰刀。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等待着。
已经四个时辰了,从进来这个房间到跪在这里,已经整整四个时辰,过了早晨的时光,午饭也已经度过,然而这样宁静的冷漠已经变成了他最惊悚的答案。他的主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失望了,更可怕的是,这种失望并不是普通的失望,更不是对他们失败的愤怒,而是一种恨意。
“看来你们输得不冤。”这句话就像是在叙述“今天很好,为什么不好好游玩”一般简单,可是淡然的吐出这句话,却让跪着的人身体抖了抖,想要逃离。男子冰冷的眼终于开始正视身后这个人,他眯起了褐色的双眼,像是要将人看透一般,最终轻笑了一声,“你起来吧。”
“主人?”那一声主人带起了阵阵疑惑,从他回来到现在,不过两句话,而后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又因为什么没有任何责罚,更没有怒火?他迷惑了。
“君玹夜一点也不简单,你碰到他,输了也是正常,这位执掌金圣谷的谷主确实有他的本事,也很聪明睿智。”夸赞和喟叹,像是对一位对手的在乎,不过是一次试探,得到的远远比他想的更多。乱敌之计,迷惑与打击,虚虚实实的消息,果真这个人不容许小看。不接触便已经是损失惨重,当接触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样的打击比之他的警告更加让人心中不安。
他笑了一声,从他知道君玹夜是一个而立之年的青年时机没有小看这个人,而现在这个人带给他的惊讶还真是让人兴奋。他忽然发现自己许久沉寂的心已经还是跃跃欲试了,这种被牵动起来的激情还真是,让人高兴,这样的对手,要慢慢玩才有意思不是吗?
“其中关节,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你究竟败在什么地方。呵,看来你确实需要更多的锻炼才行,君玹夜不过花了小小的心思便已经让你这般难堪了,那他若是真的出手呢?”
“主人说没有真正出手,是什么意思?”他失败了,失败在他不该轻敌,更不该看不清局势的情况下贸然出手,更没有想过,君玹夜身边的人都太厉害,他们连君玹夜的面都没有见到,便已经损失惨重,这种代价怎么可能还没有真正出手?!
“回去自己悟吧,这一次,你太大意,太自信了,失败了便好好总结自己的失败,一个掌权者一点自省能力都没有,便太可笑了一些,退下吧。”挥手让人离开,转而看向了身后的书面。炎炎夏日的灼热已经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变成了难熬的酷暑,而这一刻他的心却冷得可怕。
一个简单的威慑,一些简单的话,不过一点点示意,便已经让他们损失了好几批人,他用了焰魔教的人,动了他们的人,而金圣谷的警告,却从一开始便让他们失去了胆魄,这个人对心理的把握很准。
他所布下的并不是一个杀局,对杀掉君玹夜不过是存着侥幸的心态在里面,能杀就好,这便是他的命令,然而从离开磬延盟一开始便动手,做的就是嫁祸,可是他除了警告便什么都不做,他从一开始便不相信三家的动作,那么他要嫁祸的计谋便根本行不通了。
君玹夜这个人果然不容小看,如果是这样的对手,那么他倒要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如果可能,他倒是要看看金圣谷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可以保证君玹夜平安。
一个不会武功的江湖人,听起来确实是一个传奇不是吗?眯起双眼看向湖对面,层层叠叠的绿荫之中掩映着那座荣光万丈的宅邸一角,让人看不清她的风貌,水色潋滟,在红墙上映出道道亮光,看得人眼花缭乱。繁华正盛的宅邸住着如今日日中天的门派,而她很快就会衰败了,他发誓。
就在一湖之隔的红墙内,此时也正是一片让人看不透的折磨,站在院中的人看着面前的一株枫树,眼前闪过层层光华,最终归于平静,他伸手摘下一片泛着红色的枫叶,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身后,不过是重重的绿荫,而这一棵枫树却早已经独树一帜。
他目光定在那一旁依旧宽阔宏伟的建筑,那是一座很壮阔精致的庭院,那里曾经是意气风发的理想地,曾经带起了不知道多少的能人异士,也曾经不知道给了多少人命运的转折,然而终究变成了如今这般颓废的场所,再也不复当年的荣光。这是谁的错?又是谁,造成了最终的结局?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公子走到哪里了?”像是对着空气说着话,而他身边有短暂的波动,带起了一阵轻语,男子眉头轻蹙,最终释然。“他倒是把所有人都忘记了,却是这般没心没肺。”空中有什么轻轻飘落,却是无人回答他的问题。脚步一转,他已经停在了那座庭院的门前。封闭了许久的地方,铁锈斑驳了锁痕,显示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苍白,他越过了森森的围墙,转进了院内,随后便是莫名的情绪。红枫,这里曾是被尘封的世界,而今打开的时候,只看到蔓延丛生的红枫,除了这些,便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很想笑,也很想发怒。只是一眼,就像是想到了一张脸,一双从来不曾屈服,不曾心虚的眼眸,他快要忘记他的脸了,可是那个眼神,也许已经成了永久的痛,永久的,看不清的悲伤。那个眼神除了不悔,还有满满的绝望,对他的指责,对他的绝望。
草丛轻响,带起阵阵草香,抬眼,便看见一道人影从红枫后满满踱出,不惊慌不害怕,只是带着点点的哀伤和像是永远都化不开的浓愁。那是他的认识的人。他当然认识,这里寸草寸土都是他的,他怎么会不认识最为熟悉的人,然而看着她站在那里,站在那个人的房间外哭泣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傻,也太可悲。
今日,是他的忌日。
怀念的方式从来都有很多种,他们想到的,却都是这座代表着他的园子,封锁了的院门,尘封掉的往事,可是每每想起,心却是隐隐作痛。他右手捂在了心口,看着那个女子推开了房门,坐到他经常坐的地方,那里透过那道窗,便能够看见这里的一片小小红枫。
那个孩子很喜欢这片红色的枫林,更喜欢坐在那里,对着这么一块小林子发呆、畅谈、读书著传、吟唱玩闹,然而终究变成了一个虚妄的过去,一段再也不敢提及的过去。这里,是他的痛,更是他无法摈弃的回忆。他记得他的一切,却唯独忘记了,他的面容。
“谁?”女子声音透着些颤抖的清音,而后门被打开了,她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便看向红枫林,在看到他的一瞬愣了愣,终于扯开了嘴角的一个淡淡浅痕,对他施了一个礼。等待着他的处置。
什么时候开始呢,她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不争不闹,异常的安静,就算离开了他,不再那么轻易能够见到他,也只是逆来顺受,从未有过任何的抱怨愤恨,只是默默的,表达着自己的失望。
她不再是一个开朗欢笑的人,眼中泛动着波光,却变成了怜悯和悲哀,而眉间总有化不开的愁绪,像是怨恨,然而她没有,她不过是表达着自己的愧疚还有对离开他的抱歉。其实她本应该不是这样的,应该很幸福,更应该比其他人有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地位,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躲开。
躲开他的一切。表达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不愿意搀和其中的愿望。
“我来看看。”
“嗯。”她像是想笑,可是嘴角一动,不过只是一个苦涩的温柔,她对着面前的人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言语,更不要说被他发现在这里怀念那个孩子。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她便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你认为我做错了吗?”他问的,是当年亲自动手那件事。
“也许吧。”她永远都是一个答案,也许曾经带上过怨恨,却终究用平静代替了所有的情绪。她知道,也很清楚,在这里,她不过是一个永远都不该恨,不能恨,也不会恨的人,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那个孩子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事实是这样吗?
“你还是……”
“阁主,十年了,有些事有些人就算还记得,也都不过成了一抹回忆。我记得他,小书和双儿记得他,可是再等个十年二十年,恐怕谁也记不得他了,我用这样的方式祭奠,阁主不会要阻止吧?”她这一刻出奇的坚定执拗,“如果没什么事,妾身便离开了。”
挥挥手,看着眼前的人消失在那道高高的红墙,才轻叹了一声,“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