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从窗外闪过,房间内随即多了一个人,那人将手中药箱放在一旁的琴桌上,身影一闪,便又消失了。被突然打断,君玹夜也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将药箱打开,层层叠叠的瓶子与各种器具便露在了眼前。他伸手取出针包,露出了里面的金针,而后又拿了几个瓷瓶,在萧卿言面前晃了晃才问道:“难道没有事就不能出来?”
看着他手中的东西,萧卿言瞳孔微微一缩,才克制住跳开的冲动,摇头道:“不像你的性格,这么多年相识,你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就算是在金圣谷,你也从来没有闲着。你手下的那群人是什么样我就算没有看过,道听途说加上我楼里养的那些杀手就能够知道个大概,你养病是养病了,却也没少研究他们要怎么训练对招才能够减少伤亡吧。我还不知道你,除了跟我说话还自然一点,其他时间哪句话不是有深意?”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对面的人只是笑笑,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也不见丝毫的慌乱心虚,能够让那双蓝色幽深的眸子多出尴尬和惊惶神色的情绪,恐怕早已经成了奢望了吧。心疾所累,他或许还有情绪,却也再不能如同曾经一般毫无芥蒂毫无考虑表现出来了。为了一颗残破的心,他不得不变成一个只需要淡雅微笑,浅浅情绪就掩去所有情绪的人。因为——他输不起。
“说到这个,如果我不来,你也找不到人去帮你成全洛晴钥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功劳,嗯?”幽蓝眼眸近在眼前,像是深渊大海,不小心便会被那一抹深邃的蓝吞噬。萧卿言却陡然撇开了眼睛。他在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君玹夜帮忙,而他的放弃又何尝不是对两个人的解脱,能够有眼前这个毫不相干又知道他大部分事情的人来完成,他怎么能够忽视他的付出。
“哪有。”讪讪一笑,疲惫的双眼带上了几分柔和,下一刻变成了释然与坚定,“薛宁言已经死了,洛晴钥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怎么可以让她为了一个死人牺牲一辈子的时光。所以你问我后悔吗,我想我只遗憾不能亲自去参加她的婚礼吧,后悔却是不可能的。对了,她的……她的那个人好吗?”有那么一瞬,他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只是当成了妹妹,可是听说她成婚之后,心里却竟然也有些不舍。
“忧郁一段时间了吧,恐怕就是纠结这个已经过去了十年的束缚才会在道义承诺和爱人两边为难。别人都说她是墨阁少主之妻,可是薛宁言不在了,她还是墨阁是少夫人。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可以牺牲别的的幸福为了一个名,可谁又想过夹在其间之人的感受吗?我给她下了几次针,辅以劝导,我出马,自然不会让她有任何后顾之忧,而她身边那个人,配得上她。”像是怀念什么停顿了一下,才惊觉的看了一眼萧卿言,见他没有任何感觉才松了一口气调侃道,“不过你还真是舍得,那么温婉娴熟的女子,你就真的没打算等恢复身份之后或者是就用现在的身份……”
“玹夜,你就是这样看我萧卿言的吗?出尔反尔,还是仗势欺人,或者像你说的那样,用一个已经不存在是束缚毁掉她?明明知道她已经有了心爱之人还要因为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子便用一张无形的网网住她所有的幸福?我萧卿言那样做,与**小人何异?我以为,你君玹夜是我的知己,是明白我的苦心的。”
床边之人面色沉静,虽然被这般指责,却也丝毫没有动怒,而他手指沉稳,缓缓注入金针的劲力让面前的针泛起了一阵冷光。他俯身跪坐在床边,与那个正在发泄的人面对着面。萧卿言只觉得对面的人越来越近,也像是越来越危险,越来越幽暗,却看他停在了离他半寸的距离,不规律的呼吸近在耳边,听之而恼。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人是比他还经不起情绪变化的病者。他尚有内力护体,可是他却没有啊。
“若不是因为相信,我一年前为何将巽送来你这里养着,便是这一次出来,也是提前告知你我去的第一站,为你解决了你最想要却最不敢去解决的事情,这样若不能证明你我之间的情谊,还能证明什么?”面前之人身体往后退一些,他便进一些,带着冰冷的语气,“如果不是知己好友,我又何必在乎你是不是会在洛晴钥成婚这段时间有所忧思,我又何苦要自己赶过来?我与他们去游历玩乐不好吗,非要到你这里给你看病,我看我该等你去死才叫真正的懂你。”看某人被逼到不能退也不敢推的地步,他扬起了好看的眉,笑得狡黠。
“好啊,你这气恼愤恨做得这么像,原来都是是故意的,看我好了之后怎么收拾你。”面对十年相处的好友一番戏谑,他若是此时还看不出来便太愚蠢了一些,他这位好友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呢。
“你可别放大话,谁不知道你萧卿言棋盘上叫得欢其实那叫色厉内荏啊。”明明输得一败涂地还叫嚷着气势如虹,若是让人看到这位素来冷漠威严年过而立的萧大盟主小孩子一般的情状,怕是要跌破多少人的认知。调侃一声示意他坐起身,才亮出了手中的金针。
“我在谷中可没有见过你治病救人,这金针刺穴听说过,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说来,金圣谷中得此真传的只有你一人?”金针刺穴与银针不同,据说这类针法所运行的都是人体险要的穴位,非是疑难之症无法请出金针,那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居然用了一回金针刺穴?
“你想太多,金针刺穴要真只有我一人会,我死了不就失传了吗?谁会将这么一套传说有起死回生功效的针法传到一个随时都可能死掉的人身上。”手指一动,手中金光闪烁,瞬间没入肌肤。
“你……嘶,疼。”原本因为一句话陡然而起的身体被金针扎进了肩膀,一股强烈的痛感让他不觉叫了出来,刚刚进来的人听到一声惊呼,顿时推门而入,却是看着坐在床上的人现在的样子愣住了。
因为要施针的缘故,君玹夜此时跪坐在他面前,因为方便脱掉了外袍,而萧卿言更是袒露了全身用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抬头仰视,跪起的人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然而一只搭在萧卿言肩膀的手,却让两人如今情状显得几分奇怪起来。
“我要为他施针,你们在外面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对了,若是有人来找我,便让他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巽,你也要乖乖在门口守着哦。”丝毫不在意面前的人不是他金圣谷的人,不是他的属下,也不在意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奇怪,快速吩咐完之后,他手中的针再度扬起,便是刺向了萧卿言胸口的大穴。
原本想说什么的人看着举手之间虽是稳妥却更显惊险的一幕都识趣的闭上了嘴,默默看了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用眼神逼视着他们离开的人,又默默在白狼注视下关上了门,期间心情百转,终究只是露出一抹释然。这么多天的折磨很快就会结束了,只等里面的人完成这一遍行针。
毕竟不是两个有着浓浓八卦之心的人,更何况站在那里的某位杀手首领更是冷得像冰窖一般释放着冷气,瞬间让所有的疑问都放到了心底,等待适当时机揭开。作为全磬延盟最冷最酷的人,他们默默的在这个时候离开冷气的范围。
“原来是他。”想看许久,南映才缓缓吐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从那个男子进来,到凝血香的使用,再到刚才换上的安神香,哪一样都不是凡品,尤其那个人扎针时所用的是金针,加上他们这位盟主能够活下来这件事,很多时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是这一次让所有的猜测都变成了现实罢了。
萧卿言身上的毒和伤,墨阁最好的医者传人都束手无策,可是归来的人却一身完好的站在他们面前。就算换了相貌,却不会认错任何一个习惯。能够将濒死之人救回的地方,不正是金圣谷吗?那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毫无悬念了。
淡淡吐出的一句话成功引来了两位浓浓八卦之心的楼主幽深晦暗的注视。他抖了抖,在看到某位策师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里面可是金圣谷的来人?我在外面看到金圣谷的马车了。”黑色,金色,金圣谷最有象征的花纹,若是不知,那便太孤陋寡闻了。
“还是策师谋略智慧,竟然这么快就知道那人是金圣谷来者了,最近将江湖闹得沸沸扬扬的人,不就是那位金圣君卿吗?那里面那位丝毫没有武功的人,就是……”
“君玹夜!”清脆的女声接住了某位八卦男的话题,看着随时短暂变化却依旧平静的四人,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么八卦猜到的和这些人猜到的,都是同一个人。何况每年不正常的人去的地方不正是金圣谷吗。
这个江湖传言难得一见的君卿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而且还差点被他们伤到,想想都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