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帝都诏令下达,朝中三十万人马出师北上,合落月城五十万将士号称百万大军准备越齐栾山攻打雪国。
《二十六史》前记:齐栾山融雪,朝百万兵进雪国,兵数月,死伤不计,夏雨至。
暴雨大降,连帝都都倾盆如柱。夜色下,帝都城外三十里地,暗哨林立的荒山中,一群孩童约莫二十余人,身饶刺藤,腰缠数十斤铜铁,在暴雨中争先恐后跳过篱栏,翻过铁丝网,攀上丈高的滚动大园木,走在中间不断有孩童摔落到下面污泥中,满身藤刺刺破的皮肤流出的血水浸红了泥水。四周站满负手而立的黑衣大汉,没有人对落下的孩童鼓励或者咒骂。而孩童自觉的坚持重新来走过,走过的孩童到前面领到一只烧红的鸡肉顾不得身上满身血污便大快朵颐。
这只是孩童们每天训练中的微小一项,负手而立的大汉们脖间双手都清晰可见伤痕累累,曾经的他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斗笠滴落了硕大雨滴,弹起一地散珠。几个身影下马快速走来,为首的面具男子挥手让跪拜下黑衣大汉们起来,静静看着那群孩子。
所有孩子都已经分到鸡肉,只有一个年纪最小估计十岁左右,爬上圆木又掉落,多次的摔落让孩子气力全无,却还挣扎着想要起来。
一名大汉解释道:“这个孩子刚进来的,叫小云,平时几次都可以过去,今夜大雨……”
面具男子没有听大汉继续说,而是走离身后侍卫,走进大雨中,蹲在污泥里看着孩子说:“如果真累了,可以让人送你离开,吃饱了再走。”
孩子打开眼睛,额头的血沾花了眼睛,却看得清男子戴得的面具,知道面具男子说得话算数。可惜孩子没有答应,双手撑起,缓缓站立雨中,呲牙咧嘴:“我要活着,我要吃肉。”
“哥,你也要活着!”脑海翻开一幕一幕。面具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分发鸡肉的大汉一挥手。大汉明白,拿着一只熟鸡走过来。
“吃完了走过去。”告诉小孩。小孩诧异中接过大汉手中的鸡开始狼吞虎咽。
面具男子走到已经吃完鸡肉的那群站得整整齐齐、笔笔直直的孩子面前,大声说道:“今天我给他先吃肉再爬,以后我绝不会这样对待你们了,有意见吗?”
“没有!”稚嫩的尖吼回应着,透出一股坚定。
面具男子没有再理会这些将来会成为一支铁军的孩子,带着一起而来的两名侍卫往山林深处走去。
帐营肃立在风雨中,气势澎湃的暴雨浇灌夜色大地,却动摇不了营地震天吼声,这里有这更大的一群少年在雨中操练,或刀或剑,长鞭勾越,两两如生死之战游斗着。
估摸时辰已到,黑衣大汉中走出一个首领人物,叫停了场中十五六个少年。整齐而立,大雨冲刷了他们脸上身上的泥水,顾不得身上有些还流出鲜红血液的伤口,听着首领洪亮的声音:“今日到此为止。小虎、彦风,你们跟我走。”
两个少年兴奋的走出人群随着首领离去,其余的少年紧紧握了握拳头,羡慕中看着小虎、彦风透着更加坚毅的神色。每隔十数月长久,总会有同伴离去,离去的同伴无疑是他们之中出类拔萃的,有些偶尔会纵马回来一趟,刚毅沉着,神态冷峻显得更加让他们遥不可及。
两个少年在营地木楼见到传说中的面具男子,首领从面具男子手中接过两张书皮,分别分发到他们手中,小虎展开的字迹:“混入鼎国公府中!”彦风看不到。彦风手中的:“太书府上杀死燕里!”也只有他知道。
深夜大雨没有停止,帝都笼罩在一片水雾中,看不到尽头。落魄的男子难平静心中起伏,坐立房中惶惶不安,喝下一杯茶水,觉得貌似有双眼睛一直紧紧注视着自己,卷起湿漉漉的衣服,正要开门而去。
“咯吱!”门兀自打开。
男子慌乱后退几步,一青一红的脸上,惊恐得看清来人才讪笑一声:“是李管家啊!”
李管家看着曾经仪表堂堂,高高在上的男子,如今在帝都之中,太书府上都坐立不安,莫不是被山匪吓破了胆,还是被那谣言中的妖人术士惊了魂去。
有些幸灾乐祸的念道:“放心!这是太书府上,山匪在千里之外。”顺手放下带过来的新衣裳。
“太书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现在都子时了。”男子没有看一眼新衣裳,靠近李管家。
李管家有些躲开身上有怪味的男子,敷衍着:“太书大人去鼎国公府上,我已经差人去告知燕公子回来了。”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兵败山匪中的燕里。此刻的他岂能不知道世态炎凉下这李管家可能并没有让人去鼎国公,家中剧变,门庭大落,自己还是败军之首,通缉之人。
“李管家,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请千万转告太书大人:山匪就是落月城中的元离部下,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管家恍然大惊的样子:“竟有此事!那老奴亲自去请太书大人,燕公子等太书大人回来详细告知。”
李管家匆匆出门,回掩了门,嘴角一抹冷笑,挥手让院庭中的护卫都离开。
黑衣轻盈落入院中,敲响了燕里的房门。
心神疲惫的燕里都忘记去问是谁,打开门的瞬间一道白光闪动,惊吓中弹退一步,侧过半边头肩,可惜正胸依然被划破,触手鲜血温热,燕里身体发抖,转念想到自己秘密已经告诉李管家,便也目露凶残,抓起桌上茶壶砸向黑衣冷峻少年贴身冲过去。好一番争斗,少年手中的匕首沾满血水,燕里身上流血口子越来越多,求生之意让燕里夺门逃出去,大雨依旧,庭院之中却不见一个护院侍卫,恍然明白什么。可惜后背的剧痛让燕里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来不及咒骂李管家,寻路要逃。
心无战念的燕里,双腿被匕首刺了数刀,跪倒在雨中,黑衣少年饶到燕里面前,寒光一闪。燕里捂着喉咙瞪大眼珠子,冷冷笑了:帝都将会有剧变,王室都可能被波及。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而后倒地,激起一滩雨水。
帝都皇城,百卿府院。甲士仆从中冷峻的眼神牵织了一张无形的巨网,覆盖着整个国都。在这个暴雨季节里暗潮涌动,不少官员被暗杀,朝官终日惶恐,生怕下一个会是自己。尽皆夜不出府,或是倾巢护卫小心翼翼。
十月初九,鼎国公府梁老太公六十大寿之日。高官之中十之八九都赶来道贺。鼎国公梁老太公是世袭其父爵位,如今年事已高剑王默许其儿子代为朝政,接封鼎国公之位。梁家三代位高权重,忠心耿耿,是朝中百官的主心骨,都早早送来贺礼在府中三两交好的攀谈着,待到门童高呼“太书大人到!”争向施礼拜见。
梁老太公独子梁安引十数高官入堂分坐,其余官员在堂外设立的酒桌前依次落座,随身轿夫家丁全部在别院中也略尝酒水。
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府上热闹非凡,莫不谈论某某惨死家中,杀人者如何残忍恶毒,叹气之余又相互告知要加倍小心。
“章总都尉到!”随着门童机械般的叫唤,刚才所有攀谈着顿时如鲠在喉,静得只剩下水流风响,窸窸窣窣的地虫声此刻都显得格外响亮。
高大的身子带着斜在地上的影子一步步走来,如一股无形压力覆盖百官,阳光照射在银白铁面具上的反光随着那双摄人心魂的双眼扫视了众官,忽然朗朗大笑:“梁老太公大寿之日,下官过府讨杯酒水,看到这么多熟人,难道你们都是不请自来的?”
无人敢应答,剑王不知道被这章总都尉灌了什么迷药赐总都尉之位,掌管朝中各路人马。纵容其朝班之上,剑王庭下都敢动人打人。
见无人回答,顺手提起临身桌边一个刚还高谈阔论此刻如丧考妣垂头埋脸的中年大官,靠近的铁面具吓得大官哆嗦言语着:“回…禀总都尉大人!下官收…收到请帖,这才赶来。”
一脸平静的梁安出来礼毕:“请帖数量众多,也许家仆散发有失,还请章大人不要在意,内堂空席已经备好,请入座稍后家父便会出来和大家一一打招呼。”
“不必了,我看里面都是一班老家伙,不适合。我还是就做这外面吧。”转身四下张望。
七八桌子大官不知道被谁带头,竟都站起离席位三两步。拂了拂官袍,章总都尉就近坐了下去,扫了眼这群还站着的人。哗啦啦都又坐姿齐整,闭口不言,眼神奔相交流着:这煞神不走了吗?
十月的阳光普照下的人本是舒心怡人,可除了某人这院里外众人都是心闷气结,大气难出,只等到那喜服加身,面含笑容的梁老太公拄着碧玉杖出现才让他们敢出气露个只言片语。
一番道贺回礼声毕,梁老太公在堂里上座:“老夫孙女月箩十八礼成,今日凑巧拜见诸位叔伯倒杯水酒。”
随后,后堂一个彩衣长裙,发丝盘起的妙龄少女,端着水酒莲步微移给堂内众人一一施礼斟酒。细数穿梭在众人之间,纤袅身段带过一阵阵香风,甜美白皙的俏脸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现微微含着娇羞。
这一幕幕望得章总都尉心神荡漾,喉结蠕动。待到女子走至身前,竟悄悄站起身来。
月箩一直深阁之中,也不关心朝班大小事,自然不知这面具男子是何许人也,毕竟大家闺秀所学礼数周到,忙欠身:“大人不用起身,折煞小女了。”
岂止刚欠身低头,感觉发顶被拨动,抬头望去,自己头上荆钗却被这面具男子抽取,竟还在鼻前陶醉的嗅着,粉脸顿时通红的弃下酒壶掩面轻盈跑进堂内,心思怎么有这般下作官员,分明就是等徒浪子这让自己以后如何见人。
一干众官早就愤慨万分,却不敢多言。梁老太公气愤的站起身来,梁安更是言语气怒:“章大人是朝中大臣,怎能做出如此下作举动,让百官及剑王蒙羞。”
“看来这里是不欢迎我了,下次会专程前来拜访。”章总都尉面具下微微隆起笑容。
“哼!不送!”梁安言厉声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