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神来,愣愣道:“你说什么?”
王文轩神色一恼,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为黯然,轻声问道:
“上次怎么会生这么重的病?我来这里不方便,但是有事还是要想个法子告诉我,你如今这样,也跟我有些关系……”
我默然,宫里的事想必他也有所耳闻,但其中的波澜诡谲却不甚了了,只道我是受裕嫔恶月产子的连累,却不知我亦在里面扮演了一个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这样想来,若不是他,我大约是逃不过沈姑姑的算计,在加上这一次的冒险相救,我已经是欠了他两条命了。
可是,有些话却不应对他说,他的地位与前途注定要比我坦荡,小心谨慎便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何必说出来让他牵连其中?
摇了摇头,我挣开他的手,抚着手腕上的微红,淡淡道:
“没什么,我如今是罪奴的身份,难道还能如主子一样镇日闲着么?不过是干活是受了风寒罢了。”
他的神色似有怀疑,却还是顺着我的话道:
“既是如此,就照顾好自己,你还小呢,总有机会离开这里。”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门上的匾额,“浣衣局”三个字是当朝宾王的草书,笔走游龙,气势磅礴,是先皇亲口称赞过的。
只是在我眼里,那酣畅琳琳的字迹倒像是带着斑斑血迹,冤冤幽魂。
无声的点了点头,王文轩的神色也轻松了一些,想了想,皱着眉道:
“以后若是有事,找个相熟的到太医院找我便是,如我不在,找我祖父也是一样,只是别再麻烦猫儿姑娘了。”
我不解其意,疑惑的看着他,他忽然挠了挠脑袋,露出属于少年的稚气来,略不耐烦道:
“她出来也不方便,再说总归不太妥当。”
这个“妥当”两字实在让人费解,但我也没有深思,只当是他羞赧,应了便是。
眼看着院子里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我也不敢多说,听着王文轩的各种医嘱,拿了药包便赶紧回了。
晚膳过后,我正在收拾洗衣用的家伙事儿,经过上次的事,不知如何就对了赵掌事的青眼,除了被调到和紫鸢同住,如今分到的也是“二等”的活儿,所以就轻松了许多,反而是跟着喜鹊闹腾的欢的那几个,被降到了三等,因此整个浣衣局到在传我是赵掌事的亲信,对我也算恭敬有佳了。
如果没有沈姑姑的虎视眈眈,那就更好了。
正在想着,就听有人在外面喊着:
“莺儿,有人找!”
忙擦了擦手,跑到外面,正看到一身玫红斗篷的梅儿立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我,脆生道:
“莺儿姐姐,你可来了!”
我亦喜不自胜,引着梅儿到了偏院的梅林,一边问道:
“怎么就你自己?婉秋呢?”
梅儿轻快的声音划开了浣衣局上空的阴霾,咯咯笑着道:
“莺儿姐姐,以后可不能婉秋、婉秋的叫了,夏姐姐好大的福气,被皇上看中了,昨儿晚上侍寝,如今是夏常在了!”
我大吃一惊,心中又喜又忧,可终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只将那一点不甚明了的忧虑抛到脑后,雀跃道:
“常在?!婉秋被封为常在了?太好了,总归是有出头之日了,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梅儿懵懵懂懂的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了夏姐姐,夏姐姐只说什么芙蓉花啊美人啊什么的,还有珠啊翠啊的,真让人听不懂,不过看夏姐姐的样子,总是欢喜的。”
我顿时了然,想必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婉秋虽不明艳,但是肌肤似雪,更天然带着雅致的韵味,虽没有珠翠加身,可皇上既然宠爱了,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我抿嘴一笑,这两句诗,想必是皇上念给婉秋听的,梅儿是个单纯的,最不耐烦这些诗词歌赋,好好儿一句定情诗,被她念成这个样子,接着道:
“你怎知婉秋很欢喜?”
这原是一句调笑,梅儿天真无邪,想必不懂其中深意,没想到梅儿却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莺儿姐姐,夏姐姐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是你不一样,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讲。”
见我点头,方凑近了道:
“昨儿晚上侍寝后夏姐姐被送了回来,我去瞧她,看到夏姐姐正在抹眼泪,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是高兴的,你说,夏姐姐那么雅致的人,竟然能高兴哭了出来,不是十分欢喜是什么?!”
我羞红了脸,点了点她凑过来的脑袋,浣衣局里的女人们闲聊时,不免提到男女之事,所以我知道女子的初、夜总是痛的,婉秋在圣上面前不能失态,回到自个儿屋子里,想必是忍不了痛才哭的,却被梅儿想歪了。
虽是女儿家的私事,讲了出去难免让人置喙,这也是婉秋的周到之处,便也嘱咐了一句:
“既是不让你讲,就被跟别人说了,婉秋如今也是常在了,说出去了让人议论总归不好。”
梅儿似懂非懂,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我顿时觉得心胸开阔,满院子的梅花都鲜活了起来,领着梅儿在院子里好一顿嬉闹。
玩耍过后,我拉着梅儿的手,托她给婉秋带话,想了想,终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告诉她要谦虚慎重,和睦宫嫔,万不可跳脱自满,思虑了一番,还是告诉她要小心沈姑姑。
听着梅儿复述了一番,我才放下了心,梅儿见我神色郑重,笑嘻嘻道:
“莺儿姐姐放心,夏姐姐说了,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向皇上求情,把你从浣衣局里调出来,到时候,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闻言,我心中一暖,答道:
“婉秋如今刚刚荣封,万不可莽撞,我在这里很好,需要时自会跟她去提,告诉她千万别为我的事求情,惹恼了皇上,岂不是得不偿失?她在宫中地位稳固,我们才会过的好!”
梅儿听了我的话,忽然道:
“还是莺儿姐姐最好,不似纯儿姐姐,我去她那里告诉她夏姐姐的事,纯儿姐姐却好像不大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