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光线昏暗,这怕是小环首次踏上这片地方。往日里嬷嬷总是教导自己,这宫里虽大,但两个地方这怨气太重。莫不是万不得已,是决计不可踏入一步的。这第一处就是天牢了,而第二处,就是她要接自个儿家娘娘紧接着要去的地方。
武婕妤站在小小囚房的一角,阳光从狭小的窗子照在了武婕妤的面容上。这几日的牢狱之灾怕是折煞了不少,武婕妤显得有几分消瘦。小环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楞楞的唤了一句:“娘娘。”
武婕妤闻声转了过来,除却微重的眼袋,小环倒是看不出这几日牢狱之灾带给武婕妤的痛楚。想来是自家娘娘方知这皇上定不会为难自己,也不必多作担忧。可这皇上大清早才遣了内侍过来,吩咐说这武婕妤不知好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发配至静心苑闭门思过。倒是让小环吓了一跳。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所谓的厌胜之术分明是那萧淑妃故意栽赃自家武婕妤。这皇上也不是什么昏君,怎么就单单信了那萧淑妃的谎话了。
“他分明知道那萧淑妃的打算,这样做必有缘由。”武婕妤似乎看穿了小环心里的嘀咕,淡淡说道,“怎么着,是让我继续跟这呆着还是让我去那静心苑闭门思过?”
“娘娘当真是料事如神。小环还在这儿踌躇怎么跟娘娘开口呢。”
“也罢,近来宫中是不太平,静心苑未尝不是个好去处。”武婕妤弹了弹衣袖上的尘埃,走出囚房,“小环,你打点下这儿的狱卒们,近来他们待我不薄。”
小环赶忙给身旁帮忙开门的狱卒塞了几两银子,瞅着这狱卒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怀中的食盒。小环不禁嘟囔道:“别看了,这是给我家娘娘的。”
“什么娘娘,这武婕妤怕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咯。当狱卒这么些年头,还没见过有哪个妃子进了这天牢还能全身而退了。这糕点怕是她无福消受了,倒不如便宜了我们兄弟几个。”狱卒嗤嗤的笑了两声,满满的都是对那武婕妤的鄙夷。
小环听了之后生气的很,“你…你…真是不识相的东西,狗眼看人低。”说罢便上前与狱卒扭打起来,这小环再怎么生气,也着实敌不过那身形健硕的狱卒,眼看落了下风。
“小环,你这是做何。这糕点就顺他们的意给了他们便是。”又折返回来找小环的武婕妤见此情形淡淡的开口。
“娘娘…这不识相的狗东西这样污蔑娘娘,小环着实气不过。”
“给他们。”武婕妤丢下这三个字便转身离去。
小环只得将那糕点往那狱卒怀里草草一塞,便急急的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赶上了武婕妤,小环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念叨几句:“我看那狱卒着实不是个像样的东西,娘娘你可千万别同他们计较。这天晓得皇上是被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遮了眼,居然如此容得这样的脏水往娘娘身上泼。”
武婕妤突然停下了脚步,小环没来得及反应差点儿撞在了武婕妤身上。只听得那武婕妤轻笑,“我是不曾与他们计较,倒是你个小丫头,不知道为何那么气。”
“我是为娘娘担心。那萧淑妃也不是个东西,成天就知道作怪欺负人。”小环想到娘娘受累的始作俑者,就不禁咬牙切齿了起来。但武婕妤似乎对这件事儿提不起兴致,就好像那被诬陷入狱的不是自己一样,直直的往那静心苑的方向走去。小环也就自视无趣,便也不多话,跟在了武婕妤身后。
这静心苑是历来失了荣宠的妃子集聚的地方,历代妃嫔的怨气都沉积在里头。小环刚推开静心苑大门的时候,就不禁感受到一丝冷意。反观自个儿家娘娘倒是未曾显得有何异常,武婕妤径自走向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然后询问了下自个儿的厢房,便示意小环跟上自己。
厢房算不得破旧,只是清冷的厉害。床榻的棉被早已破开了口子,小环试图理一理床铺时,棉絮就像飞雪一样飘散开来,呛得小环连连咳嗽。这被子用不得可不能苦了主子,小环便告了退,自个儿去寻些法子。
武婕妤在厢房里站了片刻,都不曾注意小环已经关门离开。便只得找了个落脚之处草草就座,这房间虽然比不得自己宫中,但好再也还算干净整洁。李治到底做何打算,想到这,武婕妤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在狱中的这几天着实艰苦,饭菜更是难以下咽,武婕妤不禁想起了儿时在家的日子。她本可不管不顾,不过是几天罢了,撑着不吃也不会对身子有太多损害。但想到自己正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又不禁拿起了筷子。这糟糠再过粗糙,也能多少补充点体力。只是可怜自己的孩子,平白着要跟自己受这样的苦。
宫里的妃嫔若是有了子嗣,谁不是多了一倍的下人伺候,好吃好喝的住着。只是武婕妤还是代罪之身,自古皇家最恨那厌胜之术,又偏偏发生在自个儿头上。李治他纵使想要保住武婕妤,也得堵的住这幽幽众口。
如今来到这静心苑,也算是好事一件。怀胎的头三月,胎位总是不很端正。正是流产的高发时期,若是还处在那风波中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遭奸人所害也不自知了。倒不如来这僻静地方,倒也乐得清闲。到时候孩子出生,瓜熟蒂落,量其他人也不便再加害于自己。想来李治应当也是如此打算,不然也不会在自己告知他时无动于衷。
那时李治还找来了太医。为自己把了脉确定是喜脉之后,李治倒也不顾太医说什么,只管大声嚷嚷起来“来人哪,把这武婕妤带下去。想来是要怀孩子怀疯了,自己没能力还用这巫蛊害素节。”
武婕妤被几个内侍拖出房门的时候,正当巧瞧见了萧淑妃得意的样子。本想就这样不予理会,结果那萧淑妃倒是不饶人。硬是匆匆赶上来,拍了拍武婕妤的脸,“当真是可惜了这副媚骨子,这辈子你都甭想着出来了。”
武婕妤当然知道不必同这萧淑妃置气,但不免还是有几分不快。在萧淑妃刚要转身走的那一瞬,武婕妤凑到她耳边,淡淡的吐了几个字:“你信不信,终有一日,你会为此而死。”萧淑妃脚步一滞,回过头来倒依旧是笑得如沐春风:“倒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顺手帮武婕妤的理了理发丝,“这天牢的事儿近年来可真是出的频,指不定你连天牢的门都走不出呢。”说罢,便一摇一摆的走了。
如此想来,武婕妤对于在天牢几日所受的待遇缘由,倒是分析的透彻了。这萧淑妃当真是沉的住气,只是遣了那些狱卒多在自个儿耳边念叨些冷言冷语。倒也没有伤害自己,想来怕是觉得自己早已没有了筹码,自然不必划在那敌人范畴,也就仁慈了几分。
也好在这萧淑妃不知自个儿怀有龙裔的事,若她知晓。只怕这孩子当真是保不住了,想到这,武婕妤的表情不禁凝重了起来。
“终有一日我们会出去的,放心吧。”武婕妤舒缓了表情,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道。这几****武婕妤所受的苦难,将来必有一日会百倍奉还。
“娘娘洪福齐天,我们自然会出去。”小环自然是不知那武婕妤是对着自己腹中胎儿说的,只当是这自个儿家娘娘突然开了窍,晓得安慰自己了。便也就随口那么应了。
小环将几匹被子放在床榻旁,然后长抒了一口气。“大功告成。”看见武婕妤对自己笑了笑,突然觉得刚刚自己再怎么低声下气的求人也不委屈了。这冬日将至,可不能让娘娘遭了冻,坏了身子。
“小环,你日后也不必喊我娘娘。这深宫的人心难测,如今你我相依为命,也不必生分了。”
“娘娘,这不符合规矩。”小环急急的摆了摆手,“这娘娘就算再落魄也还是主子,小环是个下人,不敢有非分之想。”
“叫我元华吧,这是我的小字。如今这番境地也不必过分担忧身份,你我是平等的。这静心苑里没有武婕妤,只有武元华。我是我自己。出了这静心苑,再说别的吧。”武元华淡淡的开口,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那好吧。娘娘…”小环看着武元华的脸色一变,赶忙改口,“元华,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便走出了厢房。
看着小环一脸怪异的表情,然后急急的跑了出去。武元华心想,这小丫头心地还算是善良,在这宫中却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自己落难时分仍能够帮助自己。倒也算是难得。不像那其余的宫娥,听说自己被带走后就赶忙找内侍总管要求调离自己的宫中。这么多天也就小环来探望过自己,早就听说这宫里世态炎凉。如今这么一想,倒又心寒了几分。
接下来的日子里,武元华鲜少走出厢房,安心养胎。这肚子日渐大了起来,小环也明白了几分。进出也都更加仔细的检查这门庭院落,生怕一个不留神放了外人进来,走漏了风声。
某日武元华从午后小睡中起来,唤了几声小环却也无人搭理。心想着这小丫头又不知上哪里疯了去。便也就不多作找寻,自己扶着床沿缓缓起了身。
走出房门后,才发现院落里站了一个女子。
从容貌上来推测,想来这女子已经将近迟暮。直勾勾的盯着武元华,那面色却像是见了鬼神一般。
听得她口中不断絮叨,“天…天…天……报应来了,不是我害你的。你…你……离我远点!”然后便大叫着跑开了,却又一个不留神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武元华站在房门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