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有些事,打从你最初开始就是错。”杨珪媚抿了一口清茶,坐在厢房内朝着急匆匆跑入门内躲闪长孙无忌的我淡淡开口。
“你倒是清闲,不在那感业寺里边好好待着,倒跑我这儿来数落我了。”
杨珪媚闻言微微挑眉,倒似乎是没怎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朝我微微笑了一下,继而又低头摆弄起茶杯来了。
“你这人也还真是,问你话你也不搭理。”我见她不应答我,便自顾自找了块地坐了下来,“喂,这私自潜逃可不是好事。”
“当真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杨珪媚冲我翻了个白眼,淡淡的答道:“明空病危,那小皇帝找我替她祈福来着。得了空便上这儿来瞧瞧你,不曾想有些人一把年纪倒还以为自个儿跟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似的。”
我不经两颊微红,看着杨珪媚这张脸倒是一点儿岁月的痕迹都没有,不经有几分羡慕。但口中还是半点不饶人,朗声道:“哟,要是让外边的那群人知道这感业寺的主持自个儿的尘缘都未尽,不知道那些废妃们会不会一拥而上把你给灭了。”
我如今还是不太能够明了杨珪媚到底是敌是友,我们两个的关系时而要好时而疏离。当年宫里面风波正劲的时候,我们两个似乎都是半点儿不肯饶人。明里暗里,不知道互相使过多少乱子,结果她到最后倒是棋高一着。
本以为她杨珪媚会在得势之后乘机落井下石,那时候的我自己倒也像只落水狗一样,那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妃子都恨不得来招惹我两下。后来我同她依旧是水火不容的架势,倒是在近些年算是想明白了。大多数的时间内,杨珪媚都是试图在用一种方式帮助我,我能接受的方式。不是施舍的怜悯,而是站在我不远处,施以各种刺激。
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敢想像,若是当年的我没有杨珪媚在一旁拉了一把,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安慰了我一句。也许只是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小慰藉,但倘若没有,也许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当然我仍旧不能够明白,这样的一个奇女子,是怎样能够在荣极的时候放弃一切,去那感业寺日夜面佛。我很多次想要开口想问,但她每次都巧妙的绕过了。
“你自欺欺人了这么久,还打算这样一辈子躲闪下去?”她突然笑了开来,这一笑,就好像整间屋子就这么明亮了起来。不施粉黛,一身素衣,却依旧是那么的明艳照人。
“你都会说我们都不是那个年纪的人了,有些事想想还成,若是付诸实践去做了…”我方知她指的是我同长孙无忌之间的事,但我们都应该清楚的明白,我和他长孙无忌之间有着太大的鸿沟难以逾越。想到这儿,我不经失了神,只好磕磕巴巴的补上说,“还不是平白成了别些个人眼中的笑话。”
“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她依旧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茶水早已饮尽,只残余了几片干瘪的叶片留在底部。
“你瞧瞧我这张脸。”我将她的头抬起,离她凑得近的些,“这脸上的褶子多的都数不清了。其实我也不是不明白,可我们这大半辈子都过下来了。就足以说明这是命。还有那么几年就进棺材的人了。为什么就不让自己好过一点呢。”
杨珪媚拍掉了我的手,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人倒也奇怪。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内心,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之后你可以聪明点。你该明白,根本就不是什么命运,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我见她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只得斜了她一眼。她倒是没有收声的打算,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自己好好想想罢。你自己都说了没几年的日子过了,还怕什么。”
沉默了良久,我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轻轻开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是夜,我从小轿上踏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第三次来到长孙无忌的府邸。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是药女的身份,我为了他的病不惜抛弃我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第二次来的时候,我是母亲的身份,我为了我的佑儿跪下来求他,在府前跪了一整夜,他不出来见我。
如今这第三次,我当真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在府前徘徊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身后被轻拍了一下。
“大娘,你可是找不着回家的路了?”我转过身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像极了青年时的长孙无忌。莫不是他的儿子?只是这大娘的称呼倒当真是刺耳极了。
只得轻笑自己,阴弘仪啊阴弘仪,你倒当真是看不清自己。
“大娘?”眼前的男子又轻摇了我一下。
“不知你可是长孙家的大公子?令堂近来可好。”我只得硬着头皮胡诌着应答。
“原来是家母的旧识,小辈单字一个冲。”长孙冲向我微微一拜,又道:“家母病重,不知大娘可是来瞧瞧家母的病况?”
“一介乡野罢了,算不得熟识。夜色既深,我也就不多作打扰了,替我转达下对令堂的问候罢。”我还是不免担心这谎话越扯越容易说破,只想着越快逃离越好,便转身离去。
正当这时,长孙府的大门“吱呀”的缓缓开启了,我不由得身形一滞。
“爹爹。”我听到长孙冲向那出来的人唤道。
“天色已晚,冲儿为何不进府中?”长孙无忌缓缓开口。
“适才遇见了娘的旧识,攀谈了几句。”长孙冲应答道,说罢便追上了刻意加快脚步的我,喊道:“不如今晚就在府中暂住可好?”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只得僵硬的转了身去,心虚的不敢对上长孙无忌的眼。
“你怎么来了?”长孙无忌的面色凝重却又不好发作,缓了缓面色对长孙冲说道,“冲儿进府罢,我与你娘亲的旧识有些话还要交代。”
长孙冲只得放开我的衣角,向长孙无忌行了个礼,往府邸内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