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榣山王府时,我便常听桑普爷爷说,长琴殿下在容颜、思维、战术方面都是南荒首屈一指的佼佼者。而今日见了他这查案似的层层叠进,我窃以为,除了上述几样,他这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本事也算得上是南荒一流了。
我的脑子被他这连环问弄得满脑子浆糊,心下觉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内涵,便抽了抽鼻子,木木地看着苦思而不得接的长琴。
长琴见我真的被问傻了,便不再续上方才的问话,只微微松开了眉头,淡淡弯起唇角道:“算了,说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好生休息,明日再说。”
这一声关切有如当年学堂里夫子下学的指令,一时间醍醐灌顶,甚是清醒。
我虽是刚醒还不觉困顿,但私下高兴这难解的话题告一段落,又想着装睡也是防止长琴再问这些难缠的问题的不二法宝,便高高兴兴地扯了被子,兴致勃勃地往竹床中间挪。
长琴站起身子,很是配合地站在床边,待着我躺下。我假意打了个哈欠,便懒洋洋地躺下了。长琴见我已是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便小心地帮我把被子拉好,仔细地压好被角后嘱咐了句“好好睡”,轻手轻脚地吹了灯,掩门而去。
我自然地闭着眼,直至“唉乃”一声竹门闭,才缓缓睁眼,顶着幔帐上莹莹的月光发呆。
或许是月光太过皎洁的缘故,我的呆发着发着,脑子竟闲得发慌地思忖起那一夜在我眼前转瞬而逝的黑影。
回想起来,那影子确实眼熟,且不说身高或是体形,单说举手投足间的行止便透着一股子似曾相识的风貌。
想我紫墨活了这十几万年,因父母避世的缘故,从峚山、中原到南荒,见过的人诚然并不算多,再之我天生便有认人障碍,是故,能让我有熟识之感的人定然需与我相处甚久才是。
而中原居住之时,我所熟识的只有玄米师傅一干人等,而这一干人等几乎都是在峚山上便已经打过交道的。
是而,照着这个念想,这黑衣人的出处,除了峚山便是榣山王府了。
想着峚山那一干人等远在中原,且一直以来看着我长大,实在没有放着襁褓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不整,专等我玉树临风、聪慧过人时才来整的道理,我便下意识地觉着这黑衣人应是榣山王府里的某一位。
但我在榣山王府里住的时日里,深居简出,深交的人更是不多。除了偶尔见见前来府上的祝融帝君和浑夕师傅之外,每日一同厮混的便只有藕子和桑普爷爷了。
可彼时藕子正陪着商祀和缙云师傅在西边采摘另一株仙荀草,应是分身无术才是。
“难道是桑爷爷?”我吃惊地自言自语了一声,心里的一颤将才刚发呆时的浑浑噩噩一扫而空。
我下意识地将自己方才的推断从头到尾地捋了一遍,又下意识地将桑普从头到脚地想了一回,脑子里除了对桑爷爷善良、温和的赞美外,实在难以敲定这黑衣人的论断。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四肢伸直,双目腾空,一副木头人的模样思索良久后,终究觉着黑衣人和桑普之间要画上的应为不等号才是。
且不说他平日里对我的有多好,但是从铃铛和胭脂痣这两点上看,我便觉着桑普应该不是黑衣人。
试问,若那击中我额头上的封印而至我昏迷的黑衣人便是桑普,那他身上佩戴的铃铛从何而来?再者,我额头上那颗封印的胭脂痣,除了我阿爹阿娘,其他再无人知晓,即便是桑普十分疼我之时,我也依着阿爹的嘱咐从未对他提起半句,若他是黑衣人,这个秘密又是从何得知?
我嘴上念叨着这两个难解的问题,心下越发觉着桑普是黑衣人的假想有些不切实际,原先的那丝紧张也开始消散,才稍稍有些宽慰时,眼皮子便开始摇摇欲坠。
此时的我虽对“方才才醒、这会又睡”的长膘作为很是反感,无奈瞌睡虫已然占了上风,我悻悻念着要起身而坐的执念终究还是在我不争气的眼皮子底下败下阵来。
我本着输也要输出道理来的精神,强行用脑子里仅存的最后一丝直觉告诉自己,关于黑衣人的猜测也是费尽脑力让人疲惫的。
于是,我枕着这自欺欺人的宽慰,心悦诚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