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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芬芳过后总是空 (3)

孙休登上帝位后,大臣们一再催促他早立皇后和太子,免得再出现孙权当时的纷乱局面,但孙休却一直迟迟没有行动。每次臣子提到这个问题,他便以“涖事日浅,恩泽末敷,后妃之号,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来推脱。

或许是他看怕了兄弟之间的流血争夺,或许是他冥冥中有种预感,自己的儿子未必能够延续自己接下来的帝王之路。

这一拖便拖了五年之久,永安五年(公元262年),孙休终于立自己的妻子、鲁育公主的女儿朱氏为皇后,儿子孙为皇太子。

孙休好文弱武,曾于永安元年创建国学,设太学博士制度,但其西征巴蜀的军事作战却屡屡受挫。永安七年(公元264年)七月,再一次征蜀败归后,孙休病重不治,英年早逝,年仅三十岁。

此时,最悲痛的不是群臣,而是他的皇后与幼子。朱皇后的一生十分不安稳,母亲的冤死,兄弟的惨亡,自己的心惊胆战,好不容易守得云开,却再次陷入了无边的深夜。

孙休病重之时,不能言语,但尚能书写,他手书传位于太子孙。然而,这边孙休刚咽气,不同意见便出来了。左将军张布找到朱皇后,说在此内忧外患的特殊时期,若由幼小的太子继位只怕又会出现诸多变故,他建议由一个年龄大点的人继位,以利于皇位的稳定交接。他提出的人选是孙和之子,时年二十三岁的乌程侯孙皓。

朱皇后的性情与母亲鲁育公主一样,柔弱温顺,虽然她心中百般不愿,但无奈她无法操控局势,只得无可奈何地说,自己一个女人家,不知道什么社稷忧患,如果对吴国无损,对宗庙有益,那么便悉听尊便了。

朱皇后的话透着孤儿寡母的悲哀与无奈,也正是这段话让后来的孙皓怀恨在心。

孙皓上台仅一个多月,就下令不许称朱氏为太后,而贬她为景皇后,后又将其逼杀,治丧时,竟然只在宫苑一间简陋的小屋内。

在孙休病逝的一年之后,孙皓为了消除后患,又将孙休四个儿子遣送至偏远小城,后还是不放心,又派兵将年龄大点的两个孩子杀死于中途。

一般来说,滥杀无辜的人通常是有些性格障碍的,或许是孙皓幼年便经历了父亲孙和的惨死,为他日后的矛盾性格埋下了深深的祸根,或许是含辱长大,承受了太多不堪忍受的痛苦。

不管怎样,登上帝位的他一洗往日的屈辱,朱皇后悲剧的结尾倒也打开了另一个女人幸福的开头,那便是孙皓的生母何姬。

何姬是丹阳句容人,其父亲何遂,为军中骑士,某日,孙权游幸诸营,何姬在路旁翘首观望,孙权看见了,觉得这个女孩颇有不凡之气,便命令宦官召其入宫,赐与儿子孙和为妾。后来何姬生下一个男孩,孙权十分欣喜,给孩子取了个小名为彭祖,这便是孙皓。

后来,太子孙和被废,封南阳王,居长沙。孙亮即位,孙峻辅政,孙峻的情妇鲁班公主与何姬向来有嫌隙,而孙峻对于鲁班公主又一向百依百顺,在公主的调唆魅惑之下,孙峻将孙和迁居新都,并遣使赐死,孙和的嫡妃张氏也自杀殉夫。

当时,何姬伤感有言,若众人皆死,那么谁来抚养孩子?于是,她没有冲动行事,而是悉心抚养着孙皓及其三弟。孙皓即位后,尊父亲孙和为昭献皇帝,母亲何姬也被封为皇太后,居升平宫中。

刚即位的时候,孙皓颇有励精图治之意,发优诏,恤士民,开仓廪,振贫乏,释出宫女以配无妻之人,放生养在宫廷内院的鸟兽。一时之间,在百姓心中,孙皓无疑树立了一个高大的英明君主形象。

或许是刚走上帝位的忐忑,让他不得不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或许是他原本性格中也有正直善良的一面,然而,不管是何种原因、何种动机,这种动力都没能让他坚持多久,很快他便展现了性格中邪恶的另一面。

他粗暴骄盈,沉湎酒色,荒唐残忍可比桀纣,他常常宴招群臣,以酒灌之,宴后,或剥人面,或凿人眼。他广蓄美女于后宫之中,大臣之女必得先过他目才能自行婚配,一旦厌倦了哪个女人,他便将其推入水中,折磨杀死。

不但如此,对于当初力主迎他为帝的张布,孙皓也没有手下留情,由于孙皓的暴政引起了诸多朝臣的不满,张布也口出怨言。此事被孙皓知道后,张布便落得个诛灭三族的悲惨下场。

张布之死随后还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如同蝴蝶翅膀掀起的风暴,让孙皓愤怒不已。这还要从民间传说孙皓已死的谣言说起。

当初,孙皓将张布的女儿封为后宫美人,倍加宠爱。在他翻脸无情杀害了老丈人之后,某日孙皓问她道:“你父亲在哪儿?”张美人答道:“被贼人杀掉了。”孙皓听后大怒,当即就用棍棒将她打死。

后来,孙皓思念张美人的容颜,便让能工巧匠用木头雕刻了一尊张美人的像,经常放在座位旁边。

孙皓又向左右询问:“张布还有女儿吗?”

左右答道:“张布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原来的卫尉冯朝的儿子冯纯。”

孙皓便将冯纯的妻子抢夺过来充入后宫。孙皓对她大加宠爱,封为左夫人,昼夜跟夫人寻欢作乐,不再听理朝政。

或许这位左夫人也是怀着浓浓的恨意和复仇的决心才曲意承欢,因此,她用尽心思诱惑孙皓荒唐,再荒唐。

为讨左夫人欢心,孙皓还让工匠以金饰珠宝制作数以千计的华燧、步摇、假髻,命宫人佩带着追逐嬉戏,这些珠宝朝成夕败,工匠们也趁机偷盗,一时之间府藏皆空。

建衡二年(公元270年),左夫人病故,孙皓哀愍思念,将其葬于苑中,大肆建造装饰墓冢,让工匠刻柏作木人,派士兵戍卫内冢,以不可胜数的金银珍玩送葬。待左夫人安葬之后,孙皓治丧于内,半年不出。

吴国百姓见丧葬如此奢丽靡费,都认为孙皓已死,这墓葬正是为他所建。

由于孙皓恩宠外戚,对于母亲的娘家何氏一族一直大加封赏,何姬的弟弟何洪被封为永平侯,何蒋被封为溧阳侯,何植被封为宣城侯,后来更是官至大司徒。

吴末昬乱,何氏骄僭,子弟横放,百姓们都敢怒而不敢言,华丽丧葬一出,百姓们联想到由于孙皓舅舅的儿子何都身容笑貌很像孙皓,大家议论纷纷说要以何都代立孙皓。

种种事件集中在一起,民间便传言,当今的皇帝并非真正的孙和之子孙皓,孙皓已然身亡了,如今在位的是何姓之人冒名顶替的。

这传言由民间传至朝堂,越传越真,连一些外放的官吏也有些将信将疑了。这时,又有人说孙权的第五子孙奋与上虞侯孙奉两人之中将会有一个要被立为皇帝。

孙奋曾在父亲逝世前被立为齐王,原本居于武昌,诸葛恪掌权时,不想让诸王居住在长江边的战略要地,便坚持要孙奋迁居到豫章,在诸葛恪以鲁王孙霸之死的暗示与威胁下,孙奋只得移居。

后来,诸葛恪被孙峻诛杀,蠢蠢欲动的孙奋想要去建业看朝中事变,傅相谢慈等因劝谏引来孙奋的杀机。孙峻正好以擅杀官吏为借口,将孙奋废为庶人,流放到章安。

如今,民间传言愈演愈烈,由于孙奋生母仲姬的陵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悄悄将对仲姬的陵墓清扫干净,以备日后邀功。

临海太守奚熙也相信了这传言,举兵起事想要回去诛杀何都。孙皓得知后,勃然大怒,以车裂处决张俊,让何植诛杀了奚熙,两人均被诛灭三族,而后,孙皓又诛杀了孙奋及其五个儿子。一番动作之后,谣言才渐渐平息。

看似宫闱韵事引发的传言闹剧,其实这是东吴上下人心浮动的缩影。国将亡,多怪事,气数将尽,回天乏力。

孙皓的后宫生活荒淫而颓靡,他的皇后滕氏只怕也是历史中最没有权威的后宫之主了。

因为孙皓为讨后宫姬妾美女的欢心,荒唐地给所有宠妃都佩上了皇后的玺绶,使得滕氏有皇后之名,而无皇后之尊。

受此屈辱的滕皇后夜夜以泪洗面,对滕氏早已厌倦的孙皓曾经想要废去她的皇后名号,只不过碍于太史令的一番话才改变了主意。太史令上书说,从气运历数上看,皇后绝不能更改,一旦废后,便会劫数难逃。

孙皓不愿让自己富贵风流的日子就这样结束,所以一直没有改立皇后,滕皇后也成为了东吴历史上的最后一位皇后。只可惜,单单凭着不动后位便想延长东吴气数实在是种奢求。

天纪四年(公元280年)三月,西晋武帝司马炎举兵二十万,沿长江顺流而下,直逼吴都石头城,即金陵南京。

孙皓闻讯,让丞相张悌督战,然而,东吴将士早已被孙皓的暴虐磨光了士气,一面是民心思变,乱事迭出,一面是旌旗蔽天,威势甚盛,孙皓无计可施,只得面缚舆榇,诣军门降。自此,孙策兄弟创下的东吴霸业,经历了五十多年的风雨终告灭亡。

而后,孙皓带着滕皇后一起迁往洛阳,归晋之后,被赐号为归命侯。孙皓的内心有着矛盾的两面,一面是难压抑的傲气,一面是不得已的卑微,所以,他有时会逞口舌之快,有时却又低眉顺目。

降晋之后的孙皓,面对司马炎大殿赐座时一句羞辱的挑衅“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曾针锋相对地答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

而后,世人亦常拿他的“设座以待”对比蜀后主刘禅的“乐不思蜀”,却不知他人屋檐下,孙皓也有着低三下四的乞怜。

《世说新语?排调》中记载了这样一段祝酒歌。

某次,晋武帝司马炎在宴会上问孙皓:“听说南边人好作《尔汝歌》,你能作一首么?”

孙皓正在饮酒,便举起酒杯对司马炎说:“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

司马炎平吴之后,终结了三国,统一了天下,更是将孙皓的万千佳丽悉数充盈自己的后宫,由于花团锦簇,难以选择,他便乘一羊车,让羊随处而走,停在何处便宴寝何处。东吴的香艳气息飘到了西晋,衰亡之征,已露端倪。

太康三年(公元282年),南郊祭祀之后,司隶校尉刘毅曾借着司马炎汉帝之比的问话,将其比作桓灵二帝。

司马炎听了以一句话自嘲:桓灵之世只怕是听不到这番话的,如今既然有如此直臣,那么比起桓灵,终究要强些。

司马炎最后的这句话的确为自己提到了一个档次,虽然比起三国初的逐鹿英雄来说,司马炎无疑只能算是个捡了便宜的庸才,但在归命候孙皓之辈面前,他仍然能够保持十足的骄傲。

大江东去,无数风流人物;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乱世英雄的戏台落幕,那段历史也渐渐尘封。

前台是男人的争战,幕后有女人的喜悲。三分天下几分情,芬芳过后总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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