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在部队医院护理大伟,一呆就二十来天。她惟一的希望,就是大伟病情好转的同时,心情也能好起来。也许是忙的原因,也许是焦灼的原因,她没有身体上的欲望,一点儿都没有。她觉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不会成为她和大伟婚姻延续的障碍。
“只要我们在一起,大伟,只要你能抱着我,我别无他求。”每天夜里,小彤都在大伟的耳边这样说。
大伟知道,这是她此时的想法,真实的想法。此时,她身体的欲望已经在忙乱、焦虑之下蛰伏了。当苦难的冬天过去,春雷响起的时候,它终有苏醒的那一天。而且,因为年轻,它生长的渴望谁又挡得住呢?
大伟无可奈何地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担忧。
在医生精心治疗和小彤的悉心护理下,大伟的伤已经痊愈,但功能却无法恢复。这个结果在他们的预想之中,因为有了思想上的准备,所以,这个残酷的现实,并没有让他们十分的沮丧和绝望。
他们都在希望未来有奇迹发生。
有希望在,精神就不倒!
考虑到大伟的情况,再住院也没有意义,转业和定残的事儿也都需要时间等待。小彤单位的工作又很紧张,十一月份,要筹备召开法官协会年度会议。他们决定出院,回家休养。
一路上,小彤换掉了曾经的被宠爱被照顾的小鸟角色,主动细心地照顾起了大伟。
“你喝水吗?”
“来,把衣服披上。”
“菜是不是有点儿咸,你吃我这份吧。”
“你放开手,我能拿得动。”
“安全带系好了吗?”
“你靠在这儿,睡一会儿吧。”
……等等这些,让大伟觉得自己像一个弱智的孩子,像一个不能挡风雨,不能挺起腰,甚至不能料理自己的累赘!
小彤越是这样照顾他,他越是烦躁不高兴。而一个曾经凡事都依赖他、软弱温顺的少妇,竟然变成了一个事事想在前边,事事往前冲的女强人,也让他感到心酸和沉重。
小彤和大伟出了机场,就看见谢大姐在栏杆的最里排,捧着鲜花向他们招手。到了家,玉洁和飞歌已经拎着大包小裹等在门口了。
“你是英雄啊大伟,新时期最可爱的人!”飞歌见了大伟,就赞美道。
大伟就笑,忘了伤痕,满心自豪。
“大伟,你的事迹我们都在电视上看到了,我们都跟着有光彩啊。”玉洁说着,接过小彤手里的鲜花。
小彤开了家门。飞歌赶紧开窗子通风,玉洁也手不停歇地收拾东西。
看着贴满了墙的娃娃图片和已经失去生育能力的夫妻俩,飞歌和玉洁相对无言,无限感慨。
“没人住,屋子里也到处是灰。”小彤换了干净的床单,让大伟躺下。
“我不累。”大伟挨个房间都看了看,目光也定格在娃娃的图片上。
“大伟,你回来了,过些日子,咱该把墙粉刷一下了。多少年没刷了,都乌了吧唧的了。”小彤是想趁机摘下娃娃的图片,免得大伟受刺激。
“好啊,也亮堂亮堂。”大伟附和。
“王营长,你在电视里还挺帅的呢?记者采访,你紧不紧张啊?”飞歌一边儿擦地,一边儿问大伟。
“紧不紧张,你不都看到了吗?”大伟拍了下胸脯说,“咱是军人,死都不怕,还怕镜头?”
“镜头那边不是有美女记者吗?”
“美女记者?你看,面对你们三个大美女,我紧张了吗?”
几个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说笑,但都回避关键的话题。一会儿的工夫,屋子就干干净净的了。
“来,吃点儿水果吧。”玉洁端来了果盘,“小彤,你和大伟歇着,我和飞歌做饭。”
“对,等大伟能喝酒了,咱到大饭店去吃。”飞歌说着,和玉洁进了厨房。
坐在饭桌对面,玉洁和飞歌默默地择青菜,不再说笑打闹。他们知道,此时的小彤是何等的难过啊。
“玉洁,你说,他们的日子能过长吗?”飞歌小声地说。
“怎么不能?乌鸦嘴!你怎么不盼人家的好?”玉洁瞪了她一眼,“你以为就那事儿重要啊?”
“你以为那事儿不重要吗?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像洪水泛滥,不可阻挡的。”
“也许讨个孩子会好一点儿吧?”玉洁像是在征求飞歌的意见。
“我坚决反对!”
“为什么?”
“别坑害孩子了。有夫妻生活不能生育,可以讨个孩子。连夫妻生活都没有,早晚不是散伙吗?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小彤另找个寄托。”飞歌说。
“那还不如杀了大伟。”
“那分开就是早晚的事儿。谁都别唱高调,都别回避现实,都设身处地地想想。即使小彤能守得住,大伟都未必没有猜疑,有了猜疑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战争,有战争就有伤害有破裂,这是历史规律,不可避免……”
“那可怎么办啊,他们还那么相爱,就要生生地分开呀?想想就心痛。”
“不相爱那天,就不心痛啦。”
“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不是我狠心,是现实太残酷。凡事都是变化的,谁能想到今天的事儿,上个月,我还给小彤掏弄偏方呢,现在呢,再好的偏方也用不上了。”
“哎--可不是么。”玉洁叹了口气。
“人也是变化的,人的变化是最大的。不说别的,就海誓山盟这事儿,说时都是真心的,可结果呢?”
“就像你?”玉洁揶揄道。
“不止我,还有很多人……”
“你俩歇一会儿,吃点儿水果。”小彤又把水果端了过来,“嘟嘟囔囔的,你俩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咱俩在算做几个菜呢。”飞歌反应就是快。
小彤上班了,有几个同志前来问候,关心大伟的病情。同志走后,小彤就到田院长办公室感谢院长的关心,汇报工作上的想法。
“看来,你虽然没上班,但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工作的事儿。就按你的思路办吧,先拟一个方案,党组得讨论一下。”田院长说,“这次会议全系统的人都要参加,规模可不小,规格也很高,我们要请省法官协会领导,还要请市里的领导,组织一定要严密……”
“我知道。我回去草拟一个方案,具体工作按照党组意见办,一定办好。”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又有办会的经验,上次的法学会不就承办得很好么。”田院长看着小彤,眼里满是欣赏和信任。
小彤回到办公室,找出前一年的会议材料作为借鉴,打开电脑,开始起草会议方案……
下班时,变天了,风很大,树叶簌簌地落下,金黄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街头,踩上去沙沙地响,已经是深秋了。
路过音像社时,小彤给大伟选了几张碟片,有歌曲,有电影,还有相声小品。
小彤抱着碟片,低着头,匆匆往家里走。她头一次这么急切地回家,她觉得大伟在家,她有了奔头,家变得特别实在和温暖。
小彤望一眼自家的厨房,以往能看见的蓝色橱柜已被玻璃窗的水汽挡住了。那是温暖的气息,粘到了凉玻璃上以后的物理反应。
果然,大伟已经做好了饭菜。
“小彤,外边冷吧?我做了砂锅豆腐,热热乎乎的。”大伟迎了出来。
“好香的饭菜啊!大伟,有你真好啊!回家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我好幸福哦。”小彤急忙洗了手,就拿起筷子。
“我上班之前,保证你天天回家都有热乎乎的饭菜!”大伟坐在对面说“小彤,一会儿咱列个菜单儿,做到营养搭配。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做,买菜做饭、伺候媳妇儿,就是我的工作啦。”
“你等一下,大伟。”小彤嘴里嚼着饭,放下筷子,进了客厅,拿来一堆碟片,哗啦一声倒在了桌子上,“看,这些都是给你买的。明天,我再去买本菜谱,天天享受小灶待遇。”
“谢谢老婆--来,奖励一块肉。”
小彤张嘴接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大伟在家休养,小彤每天按时回家,就连和飞歌玉洁的聚会都不怎么参加了。她知道,大伟在家等她一天了,她不能让大伟总是站在窗前望她。大伟正是心焦的时候,不能冷落了他,哪怕是一点点。
两个人的日子也过得像模像样的了。小彤买了口小缸,等着买了秋菜好渍酸菜。
大伟看着忙忙活活的小彤说:“媳妇儿,我看咱家就差养口小肥猪儿了。”
“我就是小肥猪啊,谢大姐都说我最近胖呢。”
“胖点儿好啊,等到了年关好吃肉!”大伟说完,自己竟大笑起来。
小彤就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满屋子追打他。
每天,吃过晚饭,小彤就陪大伟看电视,下棋,在网上斗地主……两个人快乐得像个孩子。
法官协会会议开完之后,小彤的工作轻松下来了。她正在翻看当天的报纸,田院长来电话了。
小彤到了田院长办公室。
田院长的办公桌上,茶已经沏好。
小彤知道,田院长有长话要说。她看看茶杯,又疑惑地看看满面笑容的田院长,不知道这长话是什么内容。
田院长说:“不用给我讲你小时候的事情,我今天说的是好事儿。”
小彤会心地笑了。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呀,落聘时院长和她的谈话,仿佛就在昨天。场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院长,什么指示啊?”
“小东区法院院长年底就要退二线了,那里缺一名院长,你敢不敢担这副担子?”
“这,这怎么可能?我能行吗?”小彤很惊讶。
小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事儿。她虽然积极要求进步,懂得如何抓住机会,下基层当院长也是她的奋斗目标。最近,大家都在议论小东区法院院长到届的事儿。有了空位置,自然有许多人想争。但小彤没想,她觉得下基层,那是以后的事儿,她现在资历尚浅,难以服众。
“怎么不可能啊,你符合下派的条件,也有当基层院院长的能力。怎么不可能呢?我看,你能行。”
“我的级别……”
“这我考虑过了,你去先当副院长代班,等条件成熟,再正式扶正。”
“谢谢您,院长。可我真的没想过现在就下基层去,我有信心,但也有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