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我把视线从窗外的青山绿水间收回,伸手从身边的果盘里拿出一根香蕉,恶作剧地逗弄起红木圆桌上上的那一颗蜷缩成一团的球状物,笑道:“云犬,有好吃的来了,快起来,别睡了。”云犬颤抖了下,好一会儿才伸出圆圆的小脑袋,眨着两颗乌溜溜的眼珠,不爽地瞪向我。我笑笑,从桌上把它圆圆的身子抱进怀里,剥开香蕉皮,伸到云犬那隐蔽在白色毛发里的嘴边。
“呯——”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船尾,船身猛地摇晃了一下,云犬吓了一跳,眨眼间又缩成了一团球。我眉头一皱,把云犬放回桌上,朝着船尾大喊:“楚大公子,能不能麻烦下次不要都闹出那么大动静!小女子我可受不了那么多惊吓。”
楚桐束冠紫袍,姿态从容,步履潇洒地跨进了船舱。他轻摇着折扇,嘻皮笑脸地凑到红木桌边,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倒茶饮下,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
我没好气地给他一个卫生球:“若不是你,站在船顶的星火和燎原早就奔过来了。”星火是早就认识的,和燎原一起是安府的护卫,我每次出门他们都会跟在身边,安广的这个安排我并没有反对,毕竟在这里我没有任何的自卫手段,有人保护自然是再好不过。
楚桐若有所思地抬头朝头顶看了一眼,笑道:“又是安广那老头的招吧。今天到千暮阁去找不到你,那老头告诉我说你到江上来了,可是吓了我一跳呢……还好还好,虚惊一场。”说完还状似松了口气般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倪他一眼,抱起桌上的云犬走到窗边,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怕什么?以为我要跳江?要跳也早就跳了,也不用等现在。”
楚桐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无辜表情,他摊摊手,无奈地说:“也怪不得我乱想,他刚走的那几个月你连话都不说,真是安静得可怕,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甚至连秦先生都担心你什么时候会就这样僵掉。”
我抬眼看向窗外碧波荡漾的玉湘江,天和地之间还是这样的一幅景象,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安羿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我不吃不喝不睡不理人,天天守在安羿的房里,什么也不做。秦自余和楚桐并没有把他送回邰州,也没有送回都城,我不希望,他离这些世俗太近。我的安羿,应该是那样一个脱尘世外的人,那样一个不染铅华的人,那样一个淡泊云轻的人。我就把他葬在了雨墨山上,那里面朝林湖,绿意葱翠,满山满野的轻花淡草,我想,到了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野花竟相开放,树条轻吐了枝芽,那样一幅淡然世外的影像,才是他会喜欢的。
安羿下葬后不久,秦自余辞行时把云犬送给了我,说是让我留个纪念。凤萧声的船一路往上,到了都城,楚桐将事情跟安府的总管安广说了一遍之后便回了业城。安广对于我的出现也没多问什么,像早就知道安羿的安排一般将我当主人安置了下来。
我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云犬,这小家伙真的奇怪,之前一直都只愿贴近安羿,完全不理会我,安羿死后不知什么原因它便完全只依恋我。我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身子,它抖了一下才伸出了小脑袋,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扯上一个微笑,安羿曾抱过它呢……
我对楚桐笑笑:“楚大公子消失了那么久,怎么又突然出现了,难道是看上了都城里的哪个花魁?”
楚桐“啪”地一下合上折扇,一本正经地道:“上次把你送到都城后我就回业城了,在业城我几乎等同于被软禁,这次是特别有事才能过来。枉我一到都城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找你,你连句好听的都不肯说……”说到后面还越说越委屈,这家伙,刚从战场上下来就恢复了本性。
我回头看向他:“安羿的死,楚将军都知道了吧……他还好吧?”安羿下葬之后,楚桐便把安羿的身世告诉了我。二十几年前,皇帝在登基同年立了皇后,就是已故的冷皇后,安凤嫣是皇后的宫女,楚湛深深爱慕着她。但楚湛向安凤嫣表明心意时却被拒绝,当年的楚湛年轻气盛,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宫女拒绝他,一气之下便强暴了她,便有了安羿。只因一个是皇上的心腹,一个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事情才没有大肆披露。本来是说孩子生下来之后交给楚桐,但这安凤嫣也不是省油的角色,以死相逼要把孩子带在身边。那时虽然冷皇后已故,但皇上看在已故皇后的面子上也就同意了,只是对外说安羿是皇后的侄子。直到安羿出宫。虽然并不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但对楚湛来说,安羿毕竟是骨肉至亲。从那年在业城楚湛待安羿的态度来看,楚湛还是将安羿当成自己的儿子的。
楚桐的视线转向窗外,语气一转,淡淡地回道:“还好,去了一趟邰州回来也就不提这事了。”我点点头,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楚湛到底还是对安凤嫣有着歉疚的吧……
楚桐笑笑,从我手中抢过云犬扔过一旁,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出了船舱,我疑惑地看向他:“你干嘛?”楚桐脸上浮起了一个戏谑的表情,抬头往船顶一扫,大声喊道:“星火,借你家姑娘一用。”喊完,径直抱住我的腰飞到了河岸边。
我一把推开他揽着我腰的手,气急地说道:“楚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楚桐大笑:“我可是算你半个亲爹。”
我瞪他一眼,不再理他。
楚桐笑得更欢了,一伸手把我拖离河岸。我挣不过他只好随着他走。绕过几个小弯,眼前突地出现了一座竹制小楼,上书“绿竹轩”。我疑惑地看向楚桐:“你带我来这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