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面容憔悴眼帘微垂,他听到她的问题便皱了皱眉头,开口反问道:“难道我一定要担心些什么吗?”
他其实是扪心自问,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了江家以后,可以做些什么,应该说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他思来想去,依然认为自己没有过人的本事,这绝非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明白一点,自己前世就是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难道回到古代再活一世真能功成名就?
答案是否,不管哪个时代哪个地方,必有其生存的规律与规则,不懂其规则的人,永远也成不了顶级玩家。
然而婢女百合却不这样认为,她喜笑颜开:“少爷最是厉害,哪怕少爷患了病也一样厉害,少爷油嘴滑舌的样子最是好看,少爷睡觉时的样子最是好笑。”
江城子眉梢微挑,诧异问道:“莫非你经常偷看我睡觉?”
婢女百合想起少爷睡觉时喜欢并拢伸直的指头,她掩唇偷偷一笑,故作恼怒反驳道:“我才没有哩!我怎会偷看少爷睡觉呢!”
她讲完话,转身便走。
阳春三月将至,春风拂面送爽,河湾转角地带便是一处幽谧的浅水滩。这里河水清澈清可照人亦可见底,偶尔有群戏水的小鱼触到荷梗、触到绽露的荷叶,然后掉头摇着鱼尾游向河底。拿眼望去,遥遥一片碧绿的莲藕丛,沿着浅水河湾生长到视野之外,也不知这莲藕丛的尽头。
灿烂的阳光直照沿河两岸,河面水光潋滟、浪纹柔顺飘逸。篷船破浪缓行,江城子遥望茫茫远天,苍翠的群峰直刺晴空再隐入薄雾淡云里。他眼角是大片平铺在河面的荷叶丛,只是这个季节还没有荷花,荷叶也只碗口大小。
其实莲藕丛的尽头就在下一道河湾,这里的浅水地带并没有生长莲藕,而是茂盛成堆成林也望不到边缘的芦苇、菖蒲、水葱。在芦苇等水生植物最浓密的湾口泊着一艘四桨大船,甲板上有桌酒席,八条敞襟露膀的汉子围桌喊闹,他们单脚踩在凳子上行令斗酒、掷骰摸牌,他们个个虎背熊腰,样貌甚是粗犷,各类刀剑或弃于脚边、或搁在桌角。
突然砰地声响,一条大汉怒拍桌子,骂道:“他娘的,真够倒霉。”
他对面一人猥琐笑道:“这是报应不是?早劝你别去招惹寡.妇,都说了不吉利,你偏就不听。”
大汉闻言脸色陡变,吼道:“你这狗东西还喝过经.血呢!老子怎没见你遭到过报应?”
“罢了!”他摆摆手笑道:“今日到此为止吧!我们兄弟还是喝喝酒,以免伤了和气。”
他坐定身子,端起酒盅摇而不饮,忽然面带阴森说道:“清清,这都浪费了六天时间,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河湾来来往往少说也过去了三十条船只,你对客人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些?我们兄弟可没工夫陪你在这里干等,你可别耽误我们发财的时间,还是说,你们清清寨,真就喜欢劫富济贫?呵呵…那我们岂不是道不同?”
他不住狞笑,然后转个面看向船头,这道背对着他,立在船头眺望河面的白色身影,使他每次瞥见就会情难自禁春意泛滥。
这人身穿洁白绸织的襕裙,裙裾将将过膝却离地一尺有余,脚穿白面的筒靴,她紧并秀颀的双腿立得笔直,腰间紧紧系着一条翠色的衣带,将她身体一衬两段,上身段略短,丰满程度足可撑鼓短褥,下身段颀长腿细,裙幅较为宽松,她身材曲形柔美不失娇态,配她手中细剑,更显她风姿绰约。
这汉子见她只顾沉默并不理睬自己,再见她被河风扬起的秀发与裙裾,不禁被其迷了心智。汉子一口灌尽杯中的浊酒,他淫.笑道:“清清,别说哥哥不心疼你,你瞧你每夜独守空房最是难熬,你倒不如随了哥哥我,呵呵…你今年也有二十来岁了吧!早该尝尝这闺中之乐了,呵呵…呵呵…”
他故作醉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然后鬼鬼祟祟靠近这道背影,他正想一把搂住这盈盈一握的细腰时,杨清清突然回身,递给他的眼神凌厉又冷傲。
汉子受惊果断收手笑道:“哥哥吃多了酒,给你开个玩笑而已,勿要当真…呵呵,只是玩笑…玩笑,呵呵…呵呵…”
杨清清生了双极大极圆的美眸,像两颗黝黑锃亮的猫眼石,她弯眉浓黑、眉梢渐淡、将入鬓角,鼻梁高挺、鼻翼小巧,唇瓣润薄、自然呈桃红色,她不施粉黛,肌肤却白嫩胜雪似美玉光滑。她脸型稍显婴儿肥状,不过下颌自然带尖,她腮边有两朵极不自在的绯红。主要原因便是这些大汉饮酒时,总不离口的淫言秽语,甚至还有讨论房中之事的话。
杨清清时常与这类人混迹在一起,她自诩对某些话题的抗性极高,可是也有恨不得捣聋自己耳朵的时候。怎奈这里并非清清寨,不是她能喝住他们的地方,所以她一再忍让。
但是她此时恼怒到了极点,寒声斥道:“游九,你再敢乱说半句,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她眼神狠辣死死盯住游九,手中细剑也已拔出了三寸。
一见她吹弹可破的俏脸和娇羞的辣劲儿,游九心里就萌生了征服她的欲.望。只是游九并不敢真做,他一面摇手一面后退,讪讪笑道:“是哥哥的错,你的能耐,咱道上的兄弟屡有所闻,连泰虎都被你驯得服服帖帖,哥哥怎会有非分之想呢?呵呵…大家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他退回凳子旁坐稳,脸色忽变,极不耐烦地说道:“清清,言归正传,你浪费了我们兄弟不少时间,你们清清寨总该补偿些财物吧?要不然,这可坏了道上的规矩。”
杨清清转身眺望河面,她双臂环抱细剑,淡淡说道:“规矩我懂,我会赔偿你们钱财的。”
游九满意一笑,说道:“事先声明,宝钞我们可不要,我们兄弟只要真金白银。”
自从朱元璋实行宝钞制度,他老人家当年是滥印滥发,并且只发不收,导致物价混乱宝钞大量贬值,等朝廷反应过来已是力不从心,再则宝钞纸质极差不易存储,若是被水淋湿即使晾干也是字样模糊,而且容易发霉损角。
如此巨大的损失傻子才愿意承担,可是朝廷也不认账,他们不给损失买单,所以民间始终偏爱白银。时至今时今日,朝廷也没严格规定民间百姓一定使用宝钞,甚至很多朝廷官员带头使用白银,因此即使违反有关规定,大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便是欺负朱元璋死了五十年,绝无诈死的可能。
此时日头虽已偏西,但离天黑最少也有一个半时辰。杨清清始终立在船头观察河面的动静,她眼睫毛极长且弯,每每眨眼间总有种自带的娇媚,由于她长时间的等待,红润的脸颊渐渐有了些倦容。这时一只篷船进入她视野,她美眸倏地睁大,定睛遥望坐在船头竹椅上的青年。
华丽的衣物,虽然气质稍差了些,再加书童和婢女,实实在在的大户少爷。
杨清清甜美一笑,只是笑容一展即逝,声音又变得寒冷:“客人到了。”
游九也没起身去看,只顾吆喝:“叫兄弟们进舱摇桨,如果对方不识时务,你们只管撞上去。”
“省得。”众位汉子应声而去。
大船初动,搅浑了浅水,船桨撩起了些水草,这艘四桨大船从隐秘的芦苇丛里徐徐展露真容。江城子已经注意到了这艘大船,他不知他们的来头,只以为是富家私船在此游玩,所以他没太在意。
大船驶来河中,婢女百合踮脚去看,惊道:“哇,好大的船。”
她看到站在船头的杨清清和游九等其他四条大汉,皱眉问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呀?”
大船迎面越来越近,可谓来势汹汹,一股横冲直撞的气势跃然眼前,四条彪形大汉迎风狂笑。
“坏了。”江城子脸色陡变:“恐怕来者不善。”
“啊?”婢女百合惊慌失措:“少爷,你可晓得他们是些什么人吗?他们是要撞沉我们吗?”
船尾摇桨的楫师忽然惊恐喊道:“果然坏了,他们是江河卒子,这是艘贼船。”
听他这话,婢女百合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慌乱摇手催促道:“你快掉头跑啊!快…快…快,晚了可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