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一整个下午都在为队伍配置忙得焦头烂额。
她花大价钱租用了学校的仪器，反复考虑、计算、琢磨如何得到最有优势的队伍。
现在已知成员算上她有四个人，剩下的三人依旧处于未知状态。而这个队伍的初衷是让颜司和祖忆安的能力得到最大化发挥，所以凡事会妨碍他们的不需要。名声颇响却明显是两个鼻孔朝天向的人，通通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局。
她必须在至多三天内把队伍捏合至现今可得最有效的范围内。
这个时候，一直以来的暗中观察、打听以及接触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脑子里的名单中人数高达四十五人，有的人默默无闻，有的人性格怪癖，有的人我行我素，其中大概有十三人已经有了确切的团队。
排除下来，能够发挥效用的预备人员大约有六人。
包括昨天不请自来的胥武夏。
其实选择柏慕玉是一开始就定下的事。
初见这位比学妹更娇小的学姐时，她正徒手攀爬在机甲的臂膀上，一脸狰狞地检修一块不忍直视的大洞——疑似量子炮近距离轰射后留下的焦黑洞口，理应废除整支机械臂改装为半废品才是——也不是不能修理，只是高级机甲师比高级机甲士更珍贵一些，基本上不会愿意来修理一部量产标准机甲。
标量化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吧。就像贫民区的垃圾一样随处可见。
为了打探机甲师情况整日徘徊在各个公共维修室门外的古言，明明这样想着，却在那扇窗外守了整整一个下午。
修好了非高级机甲师不行的破损，却不是高级机甲师——若不是她一时兴起，恐怕也和其他人一样漏过了这个隐藏极深的宝。
后来她问了为何要修一架就算坏了也无所谓的机甲时，柏慕玉啊了一声，歪着脑袋，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当然了吧，因为我没有机甲技师的登记证，除了量产型号以外谁放心把心爱的机甲给我？”
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古言无言以对。
但平心而论，柏慕玉在维修机甲上天资卓异，但在开机甲上就有点……
这人对外人的防备心远超一般人。虽然熟悉后她有发生疑似人来疯的现象，古言与柏慕玉相识了差不多半年左右，每天都能聊上几许，关系却只是在前段时间那件事后才迅速升温。一般情况下，不可能会有人长时间对一个警戒心严重泛滥的人保持一定的热情。所以当初没有人肯站在她身边，柏慕玉自身的责任也不小。
秋高气肃，在人类学会掌握气候后，世界全部变了样。
素黄的枯叶于树枝上摇摇欲坠，学生两两三三结伴而过，轻声细语，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这副安详的环境中。
古言扫阅手中的名单，她已经拜访了前面两个人。现在两者的名字后都被用力地划上了不可的横杠。
第一人是普通科小有名气的机甲师蒂凡尼，全名蒂凡尼·劳埃德。听说待人温和，进退有度。她拒绝了预科邀请，继续留在普通科的原因虽然无法得知，但一直以来她都是普通科机甲师头筹的热门后补。
“我现在……还没有参加比赛的想法，真是抱歉。”
古言有些郁闷地盯着那个名字。
蒂凡尼拿捏得当地拒绝了她的邀请，还真是像一团棉花一样怎么打都会散掉原有的气力。面对那张温柔却坚决的脸，只能选择各退一步。
“恩……稍微有点麻烦呢。”古言沉吟，“蒂凡尼和箕立果都不行。出师不利吗……”
前者倒是温柔可亲，后者一脸不耐烦地直接把她关在了门外面。但相比较起来，那个将她拒之门外的人反而更有余地。
——不能放过。
她在划掉的箕立果名字后填了个问号，视线往下一移，目光顿了顿，很快若无其事继续下移。
“杰弗瑞·赫蒂……”古言笑了，“空话大家……杰弗瑞吗……”
空话大家，这个外号的典故，无非来自于普通科有名的笑料“砸场事件”。
规则是个非常便利的东西，莫德学院的几大学院分科也是中规中矩：银河雄狮机甲师士、维修与创造的机甲技师、研究者的前锋空间系、以及平凡但人多的普通学院。这其中又详细地分列为预科与普通科的类别。当然每一个大类下的小类也非常详尽，比如机甲师士有远攻与近身搏斗之分，还有稀少的狙击科。这其中，最实在的专业当属机甲技师。
没有机甲技师就不会有优良的极品机甲，甚至宇宙航舰的设计也离不开机甲技师的奇思妙想。有需求自然需要供应。所以优秀的机甲技师十分受人尊敬。
而杰弗瑞·赫蒂不是机甲技师，却在一季一度的机甲技师的研讨会上口若悬河，大放厥词。明明是个空间系普通科学生，却准备了大量资料混入了机甲技师的盛宴，卷起一片风云。最糟糕的是，在场的机甲技师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这个外行人的真正身份，直到听得如痴如醉的最后，才后知后觉请教实际做法。
结果这个人理直气壮地说：“都讲了大半天了你们不会自己做啊？”
“什么！你不是机甲技师——？”
原以为是个大师，结果是个砸台子的。
笑柄由此而来，一些恍然大悟的机甲技师恼羞成怒，干脆就背地里称这个少根筋的家伙为“空话大家”了——说是会说，却只是空话连篇。
不过后来，真的有机甲技师忍不住做成了杰弗瑞设计的机甲，却失望地发现虽然确实是一架攻击力非凡的机甲，却实在是过于剑走边锋。在机甲性能追求最佳平衡再基准调整的今天，这种机甲在设计上的缺陷难以忽视，若是上了战场，无疑宛若纸糊般脆弱。
原本普通科砸了预科机甲技师是件很出气的事，也不至于会变成普通科的笑果之一。但怪就怪在那件事没多久，这个差点被普通科捧做英雄的少年，莫名其妙升入了预科，成为了戏弄过的人中的一员。
嫉妒等一切负面情绪接踵而至。
预科不屑，普通科眼红。这个家伙，两边都不讨好竟然毫无自知……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古言走进杰弗瑞的实验室后等了很久，期间机器人为她换茶四次，连她都无聊到让机器人讲了个冷笑话。
机器人用平缓的机械音道：“其实我不脑残，只是想法奇特而已……”
然后话音刚落，有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
蔚蓝瞳色的少年摸了摸脸，娃娃脸露出了疑问神色：“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恩，只是觉得这个机器人真是了不得。”从善如流地说完，古言才想起这是第一次见杰弗瑞。“我的名字刚通报了，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杰弗瑞若无其事地脱下实验时穿的白大褂，扔给身后的女性人形机器人，听古言表明来意后侧头。
“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一样，要先或多或少抱怨一下花在我这儿的时间呢。”
古言考虑了一下：“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说……”
原来——是那一类人吗？
“啊，那就不用了。我也不是受虐体质。”杰弗瑞淡声否认了古言的猜测。
他就地入座，高大的身躯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像个小孩子一样卷缩起身体，看上去……有点滑稽。至少在注重形象的莫德学院中算得上异类了，古言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想法。
“我需要你的本事。”
杰弗瑞耐心等了一会儿，发现是真的没有后文了，才道：“完了？”
“完了。”古言说：“你答应以后我就可以开始讲队伍配置以及你的有利位置，但那是在答应之后。”
“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在邀请你之前，不好好安排好发挥你能力的最有利位置吧？”古言语气不经意，微笑地补了一记。
杰弗瑞喉咙哼笑，他身上气质莫名，有种跟脸不相称的妖异感。
“现在你队伍已经招够人了？”
“会让你满意就行了。”
“哦——？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知道我会对什么满意？”他恶劣地拉长了音。
“因为我对你很满意。”古言眼不眨地大肆赞美，“刚才等待的时间段里，我见你如此醉心于研究，更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
杰弗瑞脸色有点不佳，像是吞了一块味道奇异的奇异果。
“……你还真是说的出来呢。”他僵硬地回道。
古言温和：“如果能让你加入我的队伍，我什么都愿意说。”
离争霸赛剩一个月，这个时候还剩下的，除了类似于古言这个队伍的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眼高于顶，性格怪异，无法相处的家伙。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古言知道自己的斤两，谈判还行，但对往后的同伴来说过于生疏。交流方面她天生缺陷严重。平日里因少言或者装腔作势掩盖了去，却无法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发挥优势，成为一个不善言辞开价很高的狗皮药冤大头。
像只苍蝇嗡嗡嗡。
嗡嗡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