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生活得好坏与否，与这座城的百姓脸上的笑容多少有关。
“虽然滨河附近常常发生水患，可是如今的百姓生活看起来依然安详。”凤九感叹道。
已经是傍晚时分，街上仍然有许多贩夫走卒，叫卖声依旧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留下因为灾难而感到悲伤的神色。
“黎川郡处于滨河堰口的上游，因此所受到的波及不多，受灾严重应该是滨河下游。”檀七说道。
滨河堰口位于黎川郡附近，地处黎川郡下游，因此每每水患发生时，黎川郡基本上不怎么受到波及。此次也是一样，然而，街上的乞儿似乎比沿路而来的城的乞儿要多些，想来是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无以为生，只能沿街乞讨。
这时马车渐停。
凤九掀开帘子，想问个究竟，却发现是孙家的两位小姐下了车，给那些乞儿银两和粮食。
“倒是有心。”凤九依旧冷淡，嘴角也带着嘲讽。
任笑笑和檀七看着凤九这幅模样，也都望去。
只见那两位小姐站在乞儿们不远处，然而她们站得笔直，手也伸得直直地，脸上颇为嫌弃的样子，好似希望能离这些乞儿越远越好。
“乡下女子，戏演得太差。”凤九嘲笑道，“阿七若想带一个回去，也省得与她耍心思。”
“阿九若是一刻不拿她们笑话我，便一刻也不能安心。”檀七有些无奈。
想檀七这样的贵族子弟，家中倒也有几个暖床的婢子，各种心思手段也是见过的。
两位小姐回车中了，马车又渐渐地动了。
人声越来越稀薄，最后竟听不到，马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下。
“玉小友到了。”孙长福说道。
檀七一行人下车。
“这便是寒舍，仆人会将玉小友带到住处，我还有些事情需要打理，便在这里先告辞了。”孙长福说道。
“多谢孙伯父。”檀七作揖感谢。
仆从将檀七一行人领到外院厢房，恭敬地说道：“大人到了。”
这是一座精致的院府，虽然谈不上奢华，但也十分精巧别致，当然，这是以檀七他们地眼光而言，事实上，这座院府在黎川郡算得上是十分豪华的院府。
“我们歇息，明日早晨出发去滨河堰口。”檀七发话。
任笑笑与凤九应下，便各自回各自的院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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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月无星，任笑笑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这般天气，应是要下雨了罢。
“扑棱，扑棱……”明显是鸟儿展翼的声音。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鸟儿？
不对。
那明明是信鸽的声音。
是谁。
任笑笑轻轻跃上房檐。
在院子的围墙外，鸽子已经不见踪影，只隐约有着一个人，他环顾四周，然后便往外走去。
那个身形，像竹语却也不像。
任笑笑决定悄悄跟去。
可是……
人呢？
追随人而来的任笑笑，有些茫然地看着热闹的集会。
昏黄的烛火照亮了整个街道，游龙戏珠、河岸花灯，人声，如潮。
“姐姐，买只灯么？很便宜、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儿乖巧的问道。
“买灯？”任笑笑有些迷惑。
为什么？
“滨河水患，大家都在祭祀祈福。姐姐买一只嘛？”语声甜美，让人不忍拒绝。在看看那个小姑娘，衣衫破旧却也整洁，想来是母亲特意打理过的。
任笑笑递出银子，接过女孩儿手中的灯。
祈福？
任笑笑将灯点燃，放入河中。
河灯点点，徐徐地漂浮在河面上。远远望去，好似万千萤火。
安魂声、祈福声，人们对逝者的怀念，对生者的祝福，一一传入任笑笑的耳畔，声声入耳，这是亘古不变的歌谣，传遍万里山川，响彻整个大地。
河中萤火，烟雾缭绕，隐隐约约地似乎可以感受到神灵的注视，柔和、温暖、悲悯……
注视着，注视着这脆弱而又卑微的物种，有着无比强大的韧性，生存在这片青空之下。
任笑笑感受到来自于自身的渺小以及人类的强大。
那是对求生的渴望，是努力感知这个世界的渴望，哪怕有再多的不如意，哪怕有再多的悲伤，哪怕有再多的苦难，人们总会时不时地惦念这个世界的好，在世界上存活着。
有时候，生，要比死需要更多的勇气。
多美啊……
这个世界。
任笑笑如是想。
她无比热切地希望自己更加的强大，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以一种强大无比的姿态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
再坚强些，笑笑。
任笑笑起身，打算回府为明早的勘察做些准备。
然而一副画面闯入她的视野，阻止她再度迈出一步。
街角的小巷入口，有那么一个身影，他正侧身望着在欢腾祈福的人们，昏黄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带着温暖的光。
他静静地站着、微笑着、看着，人潮涌动，笑声不歇，可是似乎没有一个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便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周身笼罩着一股悠远的气息，宛如青山一般，静静地看着万灵的变化。
竹语。不，也不是……
是不一样的竹语，不是作为仆人的竹语。
心中莫名的好像有一种笃定。
有什么东西，在任笑笑心中化开，又有什么东西，生长在任笑笑心中……
任笑笑也静静地看着竹语。
人潮涌动，宛如河流，将他们隔成两岸。
任笑笑朝着竹语，而他似是没有发现。
“竹语。”任笑笑唤道。
犹如镜花水月，竹语依旧是那个胆小懦弱的竹语。
“郡，小，小姐。”竹语有些吃惊地望着任笑笑。
你怎么在这里？
望着竹语的眼神，任笑笑读出了其中的讯息。
“闲来无事，陪我走走吧。”
“啊？是，是……”
“快点。”冷淡的命令。
纤细柔白的手拽着袖口，任笑笑扯着竹语的袖子。
竹语有些发愣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子。
热闹的人群中，驱散了她身上特有的冷清，好似卸下了防备，她认真的看着路边小贩的货物，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真像一个小女孩儿。
他未长大的女孩儿呀……
“小姐，买一个吧，新款的簪子……”
“小姐，你看这糖人，捏得多棒！买一个吧小姐……”
“小姐……”
“竹语，也是黎州人？”
“啊？嗯，家在于川郡附近……”
“噢？离黎川郡不远啊……来过黎川郡么？”
“来，来过的。”
“那，带我走走？”
“嗯，啊？小姐，晚上没什么可逛的，只有这附近热闹些……”竹语无奈。
“噢……我放你几日假可好？回家看看罢……”任笑笑望着他，水波潋滟。
“等，等小姐办完事，竹语自然会向小姐告假……”
“那……”
忽然，人潮涌动。
任笑笑被推了一把。
鞭炮声响彻耳畔，任笑笑微睁大双眼，只能看到竹语翕合的唇畔，可微微惊讶的眸。
男子的手挽住女子的腰，素白的裙裾、白色的衣袍相拥，精致小巧的鞋踩在沾满灰尘的黑鞋上。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不动了。
莫名地**在彼此灼热地呼吸中**而生，蜿蜒至心底。
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任笑笑的脸上。
“下雪了！下雪了！”有人喊道。
刹那间，人潮笑声千万。
入冬的第一场雪。
为带着疮痍的大地换上新衣。
雪花似打散了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下雪了，回去吧。”任笑笑站直，转身走掉。
“是。”竹语收回手，微微倾身，答道。
可是真的能打散么？
回去的路，女子耳廓微红，男子唇畔笑意盎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