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时隔数月又生波折,已被抢走了一般权利的文信候吕不韦与其门客编写了一部《吕氏春秋》,而这本书就吕不韦声称是包揽了“天地、万物、古今”的奇书。
然后他们又做出了令人大吃一惊的一幕,为了精益求精,也是为扩大影响,吕不韦还想出一个绝妙的宣传该书的办法,他请人把全书誊抄整齐,悬挂在尚商坊街口,声称能改的一字者赏千金!
所谓尚商坊,那是咸阳南门内的一条长街。北口与王城隔着一片胡杨林遥遥相望,南北长约三里余,东西宽约十多丈,两厢店铺作坊相连,是秦国本邦商贾最为集中的大市。长阳街东面,隔着一片鳞次栉比的官邸坊区。
两市毗邻,国府关市署将长阳街定名为国市,将山东商贾聚集的尚商坊定名为外市。咸阳老秦人却从来不如此叫,只依着自家喜好,径自将长阳街呼为勤市,将尚商坊呼为懒市。
此中缘由在于秦人大多务实,对于山东六国种种骄奢淫逸之处皆是不以为然,故而非到万不得已之事绝不进尚商坊,多半去的是长阳街。
然而这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尚商坊是整个秦国最繁荣的街市了!
因此,将《吕氏春秋》贴在这里寻求指正吕不韦也确实是有几分诚心的了。
事实证明,这种事根本就是不靠谱的,吕不韦这所谓诚心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一字千金”的消息传开后,人们蜂拥前去,包括诸侯各国的游士宾客在内,却没有一个人能对书上文字加以改动。然而这真的是因为《吕氏春秋》里是字字珠玑一个字也该不得吗?
只怕不见得。
须知这世上虽然爱财者甚多,但爱命者才占的是大多数。不过是因为人们都敬畏吕不韦的威势,没有人愿意出头罢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畏惧吕不韦,像秦国人就不会,为什么?商君的铁法还在那,你吕不韦也敢放肆?但秦国是以耕战立国的,一干老秦人大多数都是些不识字的大老粗,你指望他们能怎么改?
至于山东六国的来客改?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吕不韦的人脉在山东六国那是出了名的多的,你今天胆敢去改那《吕氏春秋》落了文信候的面子明天就会有人上门查水表。
不过,这样一搞,这轰动效应却是相当巨大,一时间《吕氏春秋》和吕不韦的大名再次传遍战国七国。
而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司马道、嬴政两人同时到了吕不韦的丞相府。按照嬴政的话说,反正仲父以前对我也不错,要是能一起同政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实在是谈不拢,那就把他一撸到底算了……当然这是司马道总结了之后得出的关于嬴政那长长的一串儿古文之后得出的结论。
而得出这个结论的新上任武昌候司马道表示去就去呗反正哥现在级别不比你低怕你啊?
“不知君上与武昌候来此所为何事啊?”在一个宽阔的房间里,案上放着几碗清茶,吕不韦从容地坐在一个案头上。
“专为《吕氏春秋》而来。”司马道淡淡地说。
“久闻武昌候快人快语,今日一见倒是不虚也。”吕不韦笑道。
“仲父还是莫要在我等面前做这等邦交之词了,便敞开天窗说亮话,先昌明自己的主张吧,看谁说的过谁。”嬴政喝了一口清茶说道。
“那便却之不恭。”吕不韦终于认真起来,“秦王护法,无可非议。然孝公商君治秦,其根本之点在于应时变法,而不再固守成法,如若不然秦国也就枉称变法之强国了。而老夫之所以集老夫及门客数十人之力编撰成这一部《吕氏春秋》,根本便是在于欲补秦法之失,填秦法之漏而已。而且积年以来,秦法之弊端日益显现,这根本就是在于刑法过于严厉苛刻而且不容宽邢缓刑,不容礼政不容仁政,若能改之,宁非秦国大幸耶?”
“文信候此言,是说秦法不仁么?”司马道冷笑,“商君之法博大精深,而其根本之初便在于大仁不仁,文信候此言未免太过孤陋寡闻也。”
“武昌候此言差矣,”吕不韦从容地说,“法不容德,法之过也。德不兼法,德之失也。德法并举,宽政缓刑,方为治国之正道。然则当今之秦法,究罪未免太严。但凡有小错,动辄黥面劓鼻,赭衣苦役,严酷之余更见羞辱。此时秦法之严,治国一时尚可,却非长远之道啊,须知过刚易折,真正王道,在于厚德载物,如此方可成就秦国千秋霸业。”
“这却是文信候之过也。”司马道笑了,“《管子·法禁》有云:“法制不议,则民不相私。”可知法制长处远大于人治了,况且圣王之世,法制修明,豪强纵暴,有举其官者矣,安用讼哉?如此一来便可知,唯有真正严格之秦法,方能助秦国完成一统天下之重任。”
“况且秦法虽严,然却不失大德。首要之点,王侯与庶民同法,国无法外之法。唯上下一体同法,所以根本没有厚民、薄民、不亲民之实。假若秦法独残庶民,自然失德,然则不时,便算是王子嬴虔不也曾被刑法过么?如此秦法,怎能称为无德之法?”嬴政的口才其实也不弱。
“然则……”
“算了,到此为止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司马道这时却忽然拉着与吕不韦一样不知所措的嬴政便即告辞了。只把个文信候唬的一愣一愣的。
刚刚不是还论战论的兴高采烈吗怎么忽然就走了?
“师傅,刚刚不是还在论战地挺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走了?”明显抱着这个想法的不只吕不韦一个。
“以我观之,吕不韦此人外柔而内刚,光是劝说毫无意义,只要打服他就行了。”
“哦……”似懂非懂的样子。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吕不韦的门庭还得靠这《吕氏春秋》一书光大呐。若这本书能广为流传,不但天下闻名,还可传之后世,永垂青史,这一点怎能不让吕不韦眼热?这并不是说吕不韦没有为秦国,只不过他为自己考虑的更多一点而已。”
“那么……”
“撤了他,别忘了,”司马道蹲下身整了整嬴政的衣领,摸着她的头说,“别忘了你可是王啊。”
“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