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极其平静，但林父还是听出女儿话里的嘲讽，怒不可遏的他挥手就要往若霞脸上招呼，秦阿姨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叫就想上前拦住他，若霞不避不让的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林父，林父被他盯的心里直发毛，女儿这次回来总觉得和原来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父女对视了半响，林父的手还是垂了下去，不过他也舍不得打自己，只是拍了下茶几：“哎，儿大不由人。”随着他拍桌子，若霞心里对他还有那么点期盼也不见了，如果那巴掌是落到父亲自己脸上，或许若霞还觉得父亲不是那么无药可救，但怎么可能？他可是连针扎了一下都叫的震天响，替阿姨搬箱啤酒都会唠叨三天的男人。
若霞拉一下小军：“走，和姐姐下去。”说着上前拉开门：“麻烦你们出去，我会给保安交代，不会再让你们上来。”林父哪里肯走，他示意秦阿姨说话，秦阿姨踌躇了一会，怯生生的看眼林父，林父狠狠的瞪了她两眼，秦阿姨这才开口：“若霞，你别这样说，我们总是一家人，你妈当年没办法养你，还不是我们收留你，供你吃住上学，俗话说的，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爸现在遇到困难，你做女儿的帮一把不也正常？”
阿姨真不愧是做生意的，说话越来越会说了，若霞笑着说：“阿姨，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妈没办法养我，是因为你老公不给抚养费，至于收留我，给点吃，给点住，在你们一家人回家团圆的时候要缩在一边做隐形人，不出来提醒我这个耻辱存在？还要等着别人打包回来，这种叫对我好吗？”
秦阿姨的脸色顿时变了，若霞抢在她开口前又说了：“当然，我应该感谢你一直供我读书，没让我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但是这一切，”若霞转向一边的林父：“在你向别人要十万块的时候我还够给你们了。”
秦阿姨张了张嘴，泪从眼里流出来，半天才喃喃的说：“当年就有人说我不该收留你，今天搞成这样。”若霞的怒气又上来了：“升米恩，斗米仇，阿姨你想说这个是不是？但是阿姨，如果没有你当年和这个男人的一切，我不会八岁就没了爹，转眼妈改嫁，连妈都没了，这才求到你面前，我是不是该当时就死掉，这样你就会心安理得的过你的幸福生活？”
幸福两个字咬的很重，若霞眼里的怒火几乎能把秦阿姨的身上烧通，秦阿姨的脸一下红了起来，说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种下的因，当年林母改嫁，把若霞送回到林父身边抚养，自己收养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心安理得一些。
若霞的唇紧紧抿住，这些话在胸口日夜蚀着自己的心，原来还看在阿姨比起自己老爹多了几分良心的份上，毕竟她当年年纪小，也算是被他骗了，谁知都是一样的，升米恩，斗米仇，他们给自己的算是斗米吗？
是那种月经初潮来的时候害怕而不知道向什么人询问，偷偷摸摸的去看书，然后知道是什么一回事自己处理，是初发育时候不知道胸衣是什么样子，说出来都会让人脸红，自己的第一个合适的胸衣竟然是许志平给自己的？
还是名义上的外公外婆都上省城去一家团聚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留在那座小楼里面，楼上楼下打扫卫生，吃饭上学都是一个人，寂寞的和植物说话，连个声音都没有？
还记得那年又是这样，结果到处疯传有个疯子晚上出来砍人，周围的同学都被爸爸妈妈接回去了，只有自己没人接，孤单的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连风吹过都会害怕，等到走到家的时候，不知道满脸的是汗还是泪水？
饭自然是没力气吃了，胡乱擦一擦脸，战战兢兢的到厨房拿把刀回到床上躺下，想想害怕又把所有的灯打开，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再害怕，看着满室的灯光，开这么多的灯会不会他们回来说自己浪费电，虽然从来没说过自己浪费米粮，但寄人篱下总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又把灯关掉。
关了灯，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就更觉得害怕，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似乎这样就不害怕，被窝是唯一能给自己温暖的地方，若霞觉得自己脸上又有泪落下来，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哭了也没人心疼。
原来这样就是斗米？若霞觉得胸口处又有股气血翻腾，当年带许志平回家，老爹张口要的十万又是为谁要的，还不是成全了他们在这里买房子的梦想？买了房子，才可以给他们的儿子落户，而买下房子的当天，自己那个奶奶就瞪着自己，这房子是你弟弟的，你以后可别想分。
若霞想大笑又想大哭，短发已经乱了，脸色苍白，双颊却透着奇怪的红，小军有些担心，过来扶住她：“姐姐，”若霞摇了摇手，回头对着那对夫妻：“好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自认对你们的恩情已经报答完了，求求你们别来找我了，可不可以？”
秦阿姨脸上的惭色让若霞看的心里一震，林父却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指着一边的小军：“恩情，哼，你那个妈都没养你几天，你现在每年给她两万，还把这个小杂种带在身边，我再怎么不好，每年也给你抚养费，你真以为那十万块就能了？”
若霞担心的看着小军脸上的神色，把他推了一把：“小军，你先进房去，我打电话叫外卖。”说着拿出手机开始拨号码，林父上前一把把她的电话打掉：“好了，你一年给你妈两万，我就吃亏点，一年要十万好了。”
十万，若霞想仰天大笑，看着他脸上露出的一幅不答应就不走的样子，若霞打算蹲下去捡手机，林父一脚把手机往一边踢：“若霞，你也别太艰苦了，手机都还用2100，这都多少年的款了，还是黑白的，爸送你个，n97.”
若霞没有理他，依旧把手机捡起来，吹吹灰继续用，这个手机是自己第一次赚到钱的时候买的，能够用自己赚的钱买东西，这是若霞从小的愿望，只是这种愿望在大学时候遇到许志平之后被推迟了好几年。
许志平许志平，今天怎么老是想起他，若霞闭下眼，有些疲倦的转身对着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配不上那么贵的，一年十万我也没这个能力，麻烦出去。”林父的脸又开始抽抽，他自认今晚的态度已经够好了，要不是听说那个黄脸婆在老家过的很滋润，而钱全是眼前这个不孝女寄回去的，自己多方打听，才知道若霞的公司虽小，一年可以赚个好几百万，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和女儿每年要个十万花花，对她又没多大的损失？
拿了钱也可以不用再靠着大舅哥给自己介绍生意，这十多年仰人鼻息的生活是过够了，到时还可以把这个黄脸婆也给踢了，重新找个年轻的，温柔的，林父厌弃的看了眼身边的秦阿姨，比自己还小十多岁呢，怎么就已经满脸皱纹，白头发都出来了，也不知道保养保养？
还把钱抠的那么紧，想花差花差还要从手指缝里挤钱出来，自己当初是什么迷了心窍才觉得她又漂亮又有文化，白白没要这个这么会赚钱的女儿？
林父努力平息心情，一次把若霞逼急了只怕这条财路断了，脸上挤出笑容，放柔声音：“好了，女儿，爸爸今天是第一次说这事，你可能一时想不通，等过几天爸爸再来。”说着拉起秦阿姨就走了。
若霞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十分疲惫，为什么，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看见他们还是会觉得受伤？若霞闭上眼睛，小军从房里出来：“姐姐，是不是以前我爸爸对你不好？”若霞张开眼，呼口气，小军的爸爸就是自己的继父，她拍下他肩膀：“小军，那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
若霞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如果不是继父已经死了，是不是自己今天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还会给妈妈钱呢？当初自己对他们的怨恨可一点也不少于对爸爸这边的怨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