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宇宸起了一个早，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布，再不是之前几天的阳光明媚。
他没有在意，和平常一样就出了门，直到离开空调车厢，才觉得有些冰冷。到了办公室之后，发现所有的同事都添加了衣服，一问之下，原来昨晚寒潮到了。
空调开多了果然不好，嗯，以后还得经常看看电视，否则连气象警报都不知道。他这样想着，叫来陈助理，给自己去冲一杯热咖啡。他偏爱拿铁，在这个突然寒冷的早晨，滚烫的牛奶咖啡尤其适合暖胃，不至于泛出胃酸的感觉。
没有多久，咖啡送来了。姜宇宸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看着工作邮件，当先就是一封他表兄——同时也是公司老总发来的。他看了一看，不动声色，——邮件上提出想要派遣一名员工去东南亚开发业务，各种条件组合起来之后，明显就指向了他，除了没有直接点名，谁都能看得明白。
但他可不愿意去，东南亚，又不是西欧北美，那边局势动辄就游行抢砸，要是派去了新近的军政府国家，说不定还要担心人身安全。这可不是十天半个月的旅游，说不定就要住上一两年，甚至有可能更长。
陈助理看着他喝咖啡，也没有离开办公室。姜宇宸读完邮件，抬头瞧见他，这才问道：“小陈你站着干嘛？坐下吧。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嗯，对。”陈助理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很是为难。
姜宇宸看在眼里，笑着开导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放在心里，你都跟了我一年多了，还不知道我的脾气？”
“啊，是……”陈助理又踌躇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姜总，我想辞职不干了……”
姜宇宸一惊，这事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小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想要辞职了？没几个月就过年了，年终奖都不要了？”
陈助理低下头，不敢面对姜宇宸：“姜总，您刚才也看了董事长的邮件了吧？看起来，他想要派您去呢……”
“嗯，可这和你辞职又有什么关系？”
“呃……这个……如果派您去，肯定也要让我跟着，董事长昨天下班之前，已经和我透过口风了，可是……”
“可是你不愿意现在去东南亚是吧？”姜宇宸接口道，随即将杯中咖啡饮尽，又从抽屉里取出两枚巧克力，自己吃了一块，另一块丢给了陈助理，“你的想法很正确，我也赞同，而且我也不会去。所以，你也没必要辞职。”
“可是董事长的邮件说得这么明白……”
“明白么？”姜宇宸邪邪一笑，“他有指名道姓了？既然没有，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他毕竟是我表哥，而且还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他会直接点我去。只要我不接他这个茬，他就根本不会亲自来找我。”
“真的这样？”陈助理有些不敢置信，但姜宇宸的神色又不像在骗他，想了一会才点点头，走到姜宇宸身边接过咖啡杯，“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不愿意真的辞职，像姜总这样好的上司，可真是不容易找的。”
姜宇宸哈哈大笑，拍了拍陈助理的腰：“你把我说得这么好，可要小心别爱上我。”
陈助理绷起脸：“那是不可能的，我可是标准的直男！”说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姜宇宸笑着目送他出去，偶尔“**”一下员工小帅哥，也算得是一件赏心乐事。但无论如何，这也仅止于嘴上，他连邹靖都没能处理好，又怎么可能再去招惹别的基情。
他又翻了一下那封邮件，目光有些冷意，沉思了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父母家的电话。
“喂，爸。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今天大表哥发了一封工作邮件，里面说要派一个人去东南亚开脱业务，各种条件综合起来，根本就是指明了是我。……没有指名道姓，所以我也没有理他，全当没有看见。这事他有和你们说过么？……没有？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盯着邮件冷笑起来。这个大表哥，做事真是有些不厚道，想当年他家困难，没钱上学的时候，还不是靠着自己父母的帮忙？如今发财了，不说想着报恩，反而还将恩人的儿子、自己的表弟往危险地带推。总算还知道一些脸面，没有直接指名，否则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自己也不是靠他吃饭。
想着想着，一个多小时便过去了。姜宇宸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看，原来是章敬贞打来的，急忙问她到了哪里。章敬贞说了一个地址，却不是那条马路的方向，反而南辕北辙，她也没有细说，只是让姜宇宸开车去接她。
干妈这是怎么了？平常不会突然改变主意的人，怎么昨天说好了地铁口碰头，今天又要我开车去另一个地方接她？姜宇宸心里古怪，但也没有反驳，拿起车钥匙便推门而出。
陈助理坐在门外，见他行色匆匆，连忙问道：“姜总，又有事要出去啊？”
“嗯。”姜宇宸走了两步，转身回到陈助理身前，对他轻声耳语道：“如果董事长再找你说什么怪话，你就装作一概不知，让他直接来和我说。放心吧，好好干！”拍了拍小陈的肩膀，扭身就走头也不回，留下陈助理一人，坐在办公室外若有所思。
临近中午，高架上很是畅通，姜宇宸一路开得飞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和章敬贞约定的地点。这是魔都的东面，虽然是在市区，但夹在两个商业区中间，各边不靠，于是发展地便有些尴尬。
他们约定的地点，也是一个老式小区，房龄甚至比章敬贞的家还要老上几年，但由于地段的关系，这里还住了不少有钱人家。姜宇宸到了楼下，打了个电话给章敬贞，没几分钟，她便从楼门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两条狗。
“东东！西西！”姜宇宸眼睛一亮，这是当初他和邹靖一起的两条狗，一黄一白，黄的是雄犬名叫东东、白的则是雌犬起名西西，是一母同胞的流浪小土狗。当初把它们捡回家的时候，还只有巴掌大小，嘴里的奶牙刚刚长出来，现在却已经各自接近二十斤了。
姜宇宸最早想叫黄的“皮卡丘”、白的“路基亚”，结果被章敬贞一票否决，说是外国名字太难记。邹靖没有办法，只好拼命想简单又有意义的名字，最终想起《礼记》之中有一句，“日出于东，月生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黄狗的毛色闪耀金光，正是太阳的眼色，白狗则有着丝缎般的光泽，说是月光也无不妥，于是便定了这两个名字。再后来，邹靖又加上了一条意义，说是让两个小家伙，永远不忘记自己曾是流浪的小“东西”。
住宅楼里又走出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女子，看她抽烟的样子，很有几分男子风范。姜宇宸也认得，这是章敬贞最好的小姐妹，同时也是她以前单位的上司。这个女子嘴里叼着烟，手上抱着一个大型的收纳盒，走到姜宇宸的车前，冲着后门努了努嘴。姜宇宸会意，亲自下车打开了后门，让她将收纳盒平放在了后座上。
两只狗狗见到姜宇宸下了车，顿时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兴奋到了极点，白色的雌犬“西西”，更是一边跳着一边伸出舌头，想要偷偷给他一个“舌吻”。姜宇宸笑着安抚了一会，还将自己的手背送到了西西的嘴边，让它亲了一个够，这才安分下来。
姜宇宸抱着两只狗狗，丢进了后座的收纳盒里，——这也是邹靖想出来的，原本他们也买了一个狗车座，但随着两只狗狗渐渐长大，显得有些拥挤；要是买两个，人又不方便照顾，结果一次无意间的发现，便有了这个办法。姜宇宸坐回驾驶位，章敬贞就坐在后座，扶着收纳盒不让它倒下。
两只狗狗许久没有坐这辆车，上了车后又是一通乱嗅，姜宇宸从后视镜里看去，心中不由浮现起当初的日子，只可惜狗狗、汽车都还没变，那人却已经再也不见。
姜宇宸定了定神，回头笑问道：“我说昨天怎么不见两个小家伙，原来干妈把它们送人了，不过也好，谈阿姨喜欢狗狗，会对它们好的。”
“没有送人。”章敬贞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托阿谈照顾它们两天，前几天我不在家，就怕它们被老头子弄死。”
“嗯？邹叔叔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一直号称喜欢动物的么？”姜宇宸眉毛一皱，心里不太好受。
“他阿？叶公好龙，你总该听过的吧？”章敬贞一直在摇头，语气有些疲惫，“说起来也怪你，这两个小家伙原本就是你和靖儿养的，靖儿走了以后，你也不把它们接走。这样下去，我怕总有一天，会遭了老头子的毒手……”
姜宇宸显出为难之色：“可我那里也不行，我父母要是看到了，大概也会想办法弄死它们。我小时养的一对鸽子，都被我妈杀掉清蒸了，害我哭了好久……”
“唉……”章敬贞抚摸了一把两只小狗的脑袋，“最宠它们两个的，说到底还是靖儿。希望靖儿即便不想见你，也能看在我和两个狗宝宝的面子上，现身一回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