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端 李雍南
福州与台湾一衣带水，历史上地缘、血缘、文缘、商缘、法缘等方面联系都颇为紧密。连横先生在《台湾通史》中云：“台湾之人，中国之人也，而又闽粤族也。”中华传统文化具有永恒的魅力，它不仅造就了医术高明、文化超卓的医学家，而且培育出作风严谨、品德高尚的慈善家。他们救世济民的善举代表了人类的智慧与良知。闽台两省传统医学文化源远流长，两省中医药文化交流与合作有明显的区位优势和很强的互补性。
汉代称福州为东冶，故闽江口一名“东冶港”，与泉州湾同为海内外医药的集散地，药物资源十分丰富，商业贸易兴旺发达。宋元以来，这里曾涌出不少著名医家与医著，尤其明清两代至民国，代有传人，对中医学术发展贡献颇大。近代福州医林流派纷呈，其学术观点和独特经验的形成，绝非易事，它要经过前辈的辛勤探索，绝非一蹴而就。清末左海名医多系世家，如郑氏中医药内科、善化坊孙氏妇科、桂枝里陈氏儿科等，都有200余年历史。名医开门授徒者，各有师承。
据笔者了解：三坊七巷的郑医寓是郑氏中医药世家，杏林世家已有六代。医术之本是救死扶伤、造福人类，它绝对需要仁心懿德与妙术良方。在这些方面榕垣名医郑孝铭都有卓越的表现。他不仅以高超的医术施惠于大众，而且以高尚的品德影响闽台后人。因而传为历史佳话，形成传统宗风，为世人树立敬业济世的理想追求与道德修为的丰碑。
一、独树一帜的福州中医药文化
中医药是祖国传统医学的瑰宝，在防病治病过程中孕育了众多的著名医家，成为中国医药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东汉建安时期，福州长乐人董奉与同时期的华佗、张仲景并称为“建安三神医”。董奉医术高明，为人治病却不收取分文，只要患者在他的住所周围种下杏树即可。病重的种五棵，病轻的则种一棵，他把所结的杏果用来交换粮食，赈济贫民。经他治愈的患者所种下的杏树蔚然成林，这便是后人称中医为“杏林”的由来。董奉不求名利、乐善好施的品德被人所称颂，千古流传。“杏林春暖”、“誉满杏林”便常用来称誉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的医学家。闽台民间医神吴夲，一生救人无数，被奉为“保生大帝”，在闽台、东南亚等地形成了一个拥有众多信众的保生大帝文化。清代福州长乐著名的医学理论家、临床家和医学教育家陈修园，一生以普及中医药为己任，撰写了许多医学著作，特别是他所著的《医学三字经》，采用三言歌诀的形式书写，所列病证从病因病机、辨证施治到有效方药，完备而实用，是陈修园毕生医学临床经验的高度总结，自问世以来便成为后人研修中医的必读书目。众多现当代的名医名家都是读着他的医书、受其影响而成长起来的。
二、三坊七巷郑氏中医药世家
郑存垐，侯官县（今福州）人，世居福州南门兜校场坂村，是清道光年间的武秀才，以后弃武就文中举人。他平时专心精研岐黄有独到之处。胞弟郑祖周（字子新），中举人后在家门口挂了一块“文魁”牌匾；他精通医道，在三坊七巷的宫巷设医寓，不久声名鹊起，求医者日众近百人。为了方便病人配方取药并保证中药材的质量，以确保疗效稳定，他自筹资金在清同治十一年（1872）南门兜圣庙路口创办“瑞来春参行”。他医术传给忠卢、洽臣，再传郑孝铭、郑孝建。
郑孝建（1884～1948），字守正，同郑孝铭兄到舅药铺学习药材。他发奋攻读，刻苦钻研，立志为医，在父辈的指点下，先学《陈修园医书》，后又潜心于《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和《神农本草经》等的研究。他思维敏捷，处方灵活，观察细心，药功病机。后他到台北开设“瑞来春参行”药铺分店，带徒坐堂问诊，把医术理论传到台湾。
郑孝铭（1882～1935），字惟正，侯官县人，古人云“不为良相，愿为良医。”他遂弃举业，习岐黄之术。幼承庭训并随侍杨母左右学习针灸，后向叔祖郑祖周学习《伤寒五法》、《瘴疟指南》、《医门法律》、《温病条辨》，并背各家歌括，谙熟中医经典著作。有空他还前往其母舅开设的《寿宜春》药铺内学习药材配制，辨别真赝，历时五载。平时，他还常向三伯洁臣学习《神农本经》、《伤寒金匮》及《灵枢素问》诸书。他对中医药有天赋，医术大进。1914年接管“瑞来春参行”药店（今福州南门兜的健康药店的前身），并坐诊施药，每日诊者达百人之多。平时他悉心揣摩名医处方，善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他经常与当地名医会诊拟方。如《孝铭医案》中就记述了他和名医卓藕惠（号慎思子）会诊义洲乡唐守梅乃弟医案，“岁次癸酉年清明前五天在二梅精舍，慎思子灯前敬拟”。等等记载。他诊症准确，用药精当，医术名噪榕城。擅治温病、瘴疟、黄疸、中风、消渴等症，被称为温病大师。1929年，民国政府企图“废止旧医”，身为福州中医公会理事的郑孝铭与同仁联名通电抗议，并且还在处方笺上印上“废止中医，无形灭种”等字表示抗议。
孝铭、孝建兄弟在南门兜接手祖业“瑞来春参行”药店以后，在台湾台北市新开了“瑞来春参行”分店，为了提高药材对患者的治疗疗效，特地在上海开办“瑞来春”国药行，采购全国各地地道药材，同时他还购买“大生春”药铺。取之地道药材，严格加工炮制，他将祖传秘方精制成丸、散、丹、膏。尤其中成药“养胃丸”，对胃病者药到病除，似德国胃仙，得到患者的信赖，经常供不应求。1921年，在海军总长刘冠雄的倡议下，由郑孝铭负责在南门兜夏体井巷成立“心社”，“瑞来春参行”作为“心社”的药局为麻风病人义诊。对穷苦人不计报酬，对无力买药人，他从不索讨。他仁心仁术，妇孺皆知，故殁后至今70余载，乡人还常常思念他。当时社会名人如：福州商会会长罗勉侯和尤贤模、民国海军总长刘冠雄、北洋代总理萨镇冰、民国海军陆战队第一族族长杨庭英少将、国府主席林森等等，还有社会上的文人如：福州石井巷举人林幼庭、新店举人江古怀等遇病均由他施治，他与他们结交为朋友。名人药到病除后，送字画、赠匾甚多。有林森赠“功同良相”、刘冠雄送“造福梓乡”、萨镇冰送“寿世寿人”等匾。社会名人有严复、陈宝琛、郑孝胥、林纾、李霞、萧梦馥、林之夏、江古怀等人赐有多幅墨宝。陈宝琛送的对联：“金匮玉函藏济世；南山北海祝长生。”金匮系东汉医圣张仲景著的《金匮要略》，为中医经典著作。上联以金匮玉函喻孝铭饱读中医典著，胸怀远志，心藏济世；下联谓仁心仁术，愿为天下同登寿域！郑孝胥送的对联：“带草家风学以致用，杏林世业心乎活人。”带草，典出汉代经学家郑玄，他门生众多，常取宅后山上叶扁长的草扎捆书籍，所居人称带草堂。
郑孝铭医术传子郑心慈、郑心辉、郑亦资（老福州协和医院中医科主任）、郑元昌（福州名老中医），侄郑亦康（福州市第七届人大卫生界代表），外甥林东村（南昌铁路总院院长）等人，医理传孙辈的有郑子端（福州市政协委员）、郑子平、郑子通（老中医）、郑子安等人。他们都是清末民初名医郑孝铭的后人，家中世代行医。当时他们每日随诊，恭坐案侧，代写药方。傍晚诊余时间开始深入浅出精心讲授医学理论，授以四诊方法、辨证诀窍，溶方心法，药性功能，用药法则及临床经验等等。孝铭还将医德医风、施方经验传授给10余学生。另外，还有福州名医李楚銮、长乐古槐名医跛足仙（李松藩）、台湾高雄名医杨运铨等。
三、“瑞来春参行”药店经营方法对台湾的影响
郑孝铭、郑孝建两兄弟在南门兜接手祖业“瑞来春参行”药店以后，在台湾台北市也开了一家“瑞来春参行”药店分店，由郑孝建到台北市负责料理业务并在药店坐诊。“瑞来春参行”是名医自办的药店，与一般商人办药行有所不同，它以“济世活人”，“仁心仁术”为宗旨，重药品药材质量，不重赢利，且鉴别真赝，剔除伪劣品，严格把好药材的质量关。它不但取之地道药材，严格遵古炮制，并且邀请福州老药工去台湾，由经验丰富、技术熟练的老药工师傅遵古炮制加工切制饮片，根据不同药材用不同刀切片，如：平刀、外江刀、刀仔、刨刀。切制饮片之后进行配制，精加工后的饮片在煎熬汤药方面可增强疗效。另外，调配处方时每一味中药材都使用一张单独纸来包，单纸印上单味药名、药性、功能，简单易懂，贵重药材还用盒装。一帖处方多味的时候，就将各味单独药材单包后，再配好处方“塔包”累叠成大包，顾客买回拆包以后，既可看出质量，又了解了医师处方配伍的功效，然后合在一起煎熬服用，所以病者对“瑞来春参行”药店的质量和配药更加信任。配方中药是用专用的纸“饮纸”和“连史纸”来包，纸的中间印有台北“瑞来春参行”店号标记；取药完毕，郑孝建还会交代煎煮方法和注意事项，如有需要先煎或者后入的药材都有特别交代，对每一个病人做到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服务周到。这些药不但质量好，而且价格低廉，因此“瑞来春参行”名声大起，不但郑孝建在台湾广大群众中有很高的声誉，而且台湾其他药店也仿效“瑞来春参行”的单纸包装。对台湾药行的药材质量以及经营方式起了促进作用。
四、郑氏中医流派学术见解对台湾的影响
台湾的中医药史与祖国大陆同属一脉。不过因其独居东隅，开发较晚，而福建中医药对台湾的影响很大。
郑孝铭是一位温病大师，对中医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在“医案”中记述：“七月既望，兹得罗君（勉侯）快信，忙录谓令堂沾患痢疾，沪上中西名医均系无策，祈余外出，因贱躯多恙，未能跋涉舟车，连电催促请代拟方。”
台湾高雄名医杨运铨，福州人，早年在福州中医学社学习中医经典，如《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结业后到孝铭名医处学习中医临床。他遵师训发愤苦读《灵枢》、《素问》。每日随诊，恭坐案侧，代写药方，并且精心听取孝铭医师的医学理论、授以的四诊方法，及辨证诀窍，药性功能，用药法则及临床经验等，很快步入医道。他后来到台湾高雄悬壶。由于学习认真，能领会到郑氏中医药门派的要略，对湿、咳嗽、痢疾等疾病有深入的研究，所以到高雄后声名鹊起。他带有徒弟三人。他平易近人，心地仁慈，医术高明，成为高雄温病大师。20世纪80年代，由于他年纪已大，无法回福州，特意嘱儿媳来福州到三坊七巷大光里“郑医寓”看望郑孝铭后裔。
五、中成药对台湾药界的影响
（一）戒烟断瘾，推广良方
林则徐在禁烟运动中“为国为民，坚守此志，不扫除毒卉，誓不甘休”。他以行政手段和劝诫相结合的方法，推行戒断烟瘾方取得一定的成效，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林则徐谙熟中医养生之理，如在《又次病起韵》诗中云：“白头岂复望还童，却病仍资摄卫功。”对养生的要求是：“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他与名医陈修园、何书田等均有交往，这为他在禁烟中推广戒烟断瘾药方打下良好的基础。他认为“欲救此弊，只有制定完善的戒烟药方。”他抚江苏时，何书田受他委抚，撰写《救迷良方》，提供戒烟有效的药方。如“忌酸丸”，由于方中所用烟灰若与酸味食物同食有副作用，故以忌酸为名，使人顾名知忌。
郑孝铭根据何书田的“忌酸丸”处方进行更改，与酸味食物同服不会有副作用。在“瑞来春参行”生产的秘方，融合了太极参（高丽参）、明党参、枸杞子、法半夏等名贵药材，制成中成药名“林文忠公烟丸”，疗效好，深受福州及台湾患者喜爱。在台湾的“瑞来春参行”经常缺货，供不应求，患者必须事先预约订购。此外，“瑞来春药行”还生产有“断烟十七味”、“本草革烟丸”等等，都深受台湾人民的信赖。
（二）“养济”麻风，济世为民
麻风病是严重危害人们身心健康的慢性传染性疾病之一，流行历史久，传播范围广，福州、台湾都是麻风病的高发地区。据考证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麻风病人饱受歧视和残害，境况十分凄惨。有的被活埋、被烧死、被投到海里淹死，有的则被赶到深山老林饿死。
刘冠雄，字子英，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辛亥革命爆发后，率海军起义，不久被任命为海军总长、海军上将。民国二年（1913）刘冠雄率李厚基部到达福州，兼任福建都督。后经他倡议，由他大哥刘懋勋和郑孝铭名医在福州南门兜节孝祠设立以观音菩萨的“心咒”为名的义诊团体“心社”施药局，设内、外、痘、瘰、麻风等科，聘郑孝铭、郑孝建等名医为贫苦病人义诊，处方送“瑞来春参行”施药。“瑞来春参行”还融合了大枫肉、胡麻仁、川白芷、热南星、川抚芎等药材，特制秘方“灵验痳风丸”治好了50多名痳风患者，孝铭对穷苦人不计报酬，无力买药的人，他从不索讨。台湾“瑞来春参行”分店以及其他药店都有销售“灵验痳风丸”。
（三）秉承古老遗风，承脉祖国医学
从《茶话》一书中我们获知，当年“国姓爷”郑成功对“午时茶”有偏爱。相传，民族英雄郑成功年轻时积累了许多药茶验方。后来他率军收复台湾，目睹遭受瘟疫折磨的台湾贫苦百姓的苦状，就将军中贮备的陈年柚茶分送给缺医少药的台湾同胞，治好了台湾同胞所患的时疫。台湾同胞十分感激这位将官，便将这种午时茶称作“成功药茶”。午时茶是一种具有浓郁乡土风味的保健药茶，因习惯在端午日正午泡饮，故名。
如今每到端午节，福州的一些老人们还习惯泡饮另一种独特的“午时茶”。人们崇信在这一时辰泡饮药茶，认为其防疫保健的功效最强。午时茶皈依祖国医学。有记载的午时茶的中药配方中，大量的也就是用茶叶。旧时，由于台北“瑞来春参行”药店财力充裕，每到端午节前后药店专门制作午时茶免费赠送，每年施药多达1000多包。而且还请名医义诊，以招揽顾客，赢取商家声誉。
参考书目
[1]《福州老铺》，瑞来春参行，第188～192页。
[2]《福州文史资料选辑·第21辑·文化篇》，福州市郑氏中医世家，第424～429页。
[3]《福州近代中医流派经验荟萃·郑孝铭》，第45～50页。
[4]肖林榕：《闽台历代中医医家志》，中国医药科技，第273页。
[5]《榕峤医谭——福州历代中医特色》杏林人物—郑孝铭，第101页。郑孝建，第43页。
福州中医人物—郑元昌，第355页。郑孝铭，第356页。郑亦资，第356页。郑亦康，第356页。郑存垐，第356页。
[6]郑孝铭：《医案》、《秘方集》。
[7]刘冠雄族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