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杨天和一家(除了石头)每个人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翌日清早,鸡鸣三声,平日最爱赖床的杨久言了无睡意,爬了起来。
点开油灯,她穿好衣裳,走到厨房准备把早餐做好,这些她早学的顺手了。但没想到,锅子里已飘出清香的米粥味。那去鸡笼把鸡放出来吧,跨出耳门,却见杨天和、杨丁氏、杨达文并杨而行都在鸡笼前伫着。
“爹,娘,大哥二哥,你们也这么早?”杨久言看着他们都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心中了然。
“九儿,怎么不多睡会?”杨丁氏问道。
杨久言摇摇头,道:“娘,昨日我有些忘形,请爹娘恕罪。”她想了一夜,有些话,虽然讲清楚好点,但是以她为人子女的身份,实在是过分太多。若是被信奉道义之人听到,怕是“不孝不仁”的帽子要扣在她头上了。
杨天和摸摸她的头,叹道:“九儿说的对,爹想通了。”
杨达文、杨而行两兄弟拿眼望着杨久言,一个劲表示想知道昨晚后来杨久言究竟讲了什么,竟让固执的老爹把决定改了。却又听杨天和讲,“达文今日就去你舅舅那,多学点东西。”
杨达文一时愣住,需要这么快吗?
启明星渐渐隐没,东方出现了瑰丽的朝霞,邻居屋顶上飘起缕缕炊烟。辛勤的鸟儿早就出窝觅食,勤快的乡人亦扛起锄头准备下地。
杨达文在就家吃完早饭,就去了杨村的江家,将借来的马车交给江家小厮,自己则去与村长见面,想向他借辆牛车代步。村长即被江明昌借来的牛伯。
牛伯也才用早饭,正要召集村人去丈量田地。听杨达文讲明来意,二话不说,叫人把牛车拉出来,他见杨达文拘谨,便道:“表少爷,牛根在丁家服侍多年,知老爷最是爱才,若是表少爷爱学、愿做,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达文感激他的提点,拱手道:“多谢牛伯提点。你现在是我杨村村长,可别叫我表少爷了,唤达文即可。不过有件事恐会麻烦到牛伯,江家大少爷应承将十亩水田,五亩旱地地契给我家,你觉得哪里好?”
牛伯并不惊讶,像是早知这事一样。杨达文识礼知进退,他虽表面推脱,心中却甚为满意。“这事你不必多虑,我会与你爹仔细安排的。”
杨达文应了,归家整理,架上马车去学做生意,自不提。
“老杨,恭喜恭喜了。”
路边传来声爽朗的道贺声,牛根接到消息,知江家来人,想着丈量田地的事情,就一路走来杨天和家。
杨天和忙迎上去,半月多的相处,他与牛伯已经相熟。知这个村长是极为细致的一个人,忙说道:“何事劳村长前来?”
杨久言早乖巧的端了长凳出来,午饭刚做,桌上菜未上齐,是不好请客人上座的。再说,牛根的身份,其实不尴不尬亦不好上桌。
牛根笑道:“老杨,客气了。”他笑眯了眼睛,“咱们直话就说了,你属意哪块地,江家来人说了,随你选。”
杨天和憨直一笑,摸了摸鼻子,道:“我自家现在种的四亩水田一亩旱地就很好了。其余的待秋收完再讲吧。”
牛根奇道:“为何?”
杨天和抬头看看天,阳光正好,刺得他眯上了眼睛,“村上的田地此刻都种上了,这些都是江家的,待收上来,村人交了粮给江家后,我再把田拿来种会比较好。”
牛根赞许的点头,杨天和不骄不躁,温和待人,虽贫贱却不失性情,小姐跟着他,却也是好的。他便道:“你的事,自己拿定主意就好。不过下午丈量,你可先看看要哪些,我也好做准备。”说着便告辞,道再去看看水塘。
杨天和用了中饭,匆匆便往村头行去,并了江家几个下人,仔细将杨村的田地走了一遍。晚上到很晚才回来,见家里人正等着他吃饭,责道:“这几日肯定都没的歇,你们先吃便是。”
众人应了。果然,之后几天他皆早出晚归,难得见到他的人影。
这日傍晚,终于见他在天黑前回来,杨久言便打趣道:“爹,我以为你今日又睡在田埂上咯。”
杨天和但笑不语。
杨丁氏正将鸡赶去窝棚,见他回来,道:“都好了?”
“好了,除了咱自家现在种的,我要了二牛塘下头六亩水田,长山脚下四亩旱地。”杨天和答道。
倒是离家近,不过几分钟路程,且靠近水源,被养的很肥,是好田。不过,这么好的地方,原来不是江家独一份的吗?江家同意杨天和收?
杨久言疑惑的把想法问出来。
“原我只选了蒋山边的田,算是中等。江管事今早却直接带我看二牛塘边的水田,问我看中哪片,直接叫人划了。”
江明昌此人,果然很重承诺。
田地选好以后,再过的两日,杨达文的卖身契和给杨家的地契,就被江家下人送了过来。正值午饭时间,送信之人百般推脱,杨家才允他去杨村江家复命,没有留下吃饭。
杨久言是第一次见过古人的卖身契,上书:“立出舍书。饶城山县清水镇杨村人士杨达文,年十六,生于二月初四辰时,今因年岁不能丰热(熟),家中众人口食难肚,自愿在江家为奴十年,凭力得薪。恐后无凭,立此并照”云云。
“竟是红契,”杨天和拿着田契,不由有些抽气。
杨久言疑惑,契约还有红的黑的吗,便问道:“爹,何为红契?”
本来女子是不便参与家事的,但杨天和知她一向有主意,便指着契约上县州府衙的官方大印给她看,便说道:“私下订的契据叫白契,若是加盖了小篆官印,则说明这是交给县衙过章,日后需要交税的。”
杨久言不明白,道:“白契不用交税,那做的人应该更多吧?”
“傻九儿,你道是白契好吗?咱们大晋朝目前风调雨顺,十几年没打仗了,官员们闲下来,可不就是到处找钉子拔,若是查到白契,不单只是把田收了,还要没收钱财呢。”他与杨久言细细解释。
杨久言用心的记下,晋朝朝廷、官府的一切,对她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