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没树,只墙角有几处盆栽,在太阳底下蔫不拉叽的,一丝生气也无。
江明昌的心情却越发忐忑,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尾指,脚上倒是稳得住。
罗知县仿似看远景看出神了,过得好长一段时间,才忽然笑出声,说道:“明昌,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像那颗凤尾竹般高,瘦瘦小小的,极懂礼貌。”
“这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伯父你还记得呢。”江明昌不明所以,但却自然地接过话题。“那会冬衣更小,还抱在手上呢吧?”
罗知县听到这话,眼尾眉梢跳动了下,终收回笑脸,道:“明昌,你今日来,可是为了你父亲和妹妹?”
江明昌马上应声,他紧张地上前一步,赶紧问道:“伯父,您可有办法,我听说他们两人正在县衙......”
罗知县不等他说完,马上接过话:“是的,他们就在县衙。”
一听得父亲和妹妹有消息,江明昌总算松了口气,但他忽然醒转,怎么听罗知县的口气,并不是很好,难道.....“罗伯父,有没有办法将他们放出来”
儿子关心父亲,兄长关心妹妹,这本是十分平常的事情,可是看罗知县的脸色,似乎并不愿意他这么问。
果然,就听罗知县说道:“明昌,他们是以谋反的罪名落狱的,这可是重罪,我一个小小的知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利呢,呵呵......”
江明昌脸色陡然惨白起来,“罗伯父,我们能靠的就只有您了,您若是都没办法,我们......”
他往窗边再走了几步,伸手欲牵住罗知县的衣袖,半途中却从侧面见到罗知县的脸上线条坚硬,没有丝毫温暖,忽然就明白过来,反改为紧紧攥住手心,硬生生地将手指收回。
又联想到罗冬衣的表情,那种犹疑和不安,肯定有什么情况,肯定有什么情况!
罗知县看时机差不多,才不温不火地说道:“明昌,你也知道,我手中权利不足,且最近又要忙着冬衣的婚事,我就她这一个女儿,肯定得把她婚事办的风光才好。”
婚事?
冬衣的婚事?
江明昌再怎么自负,这会也绝对不会以为罗知县说的婚事,是指他和罗冬衣的,尽管月余前他曾经听到父亲讲过已有意叫媒人去与罗知县提亲,尽管那时候罗知县处处以丈人之姿照拂于他。
江明昌心内五味陈杂,只能沉默地看着脚尖,鞋面上沾蛮灰尘,一路狂奔,恐怕现在脸上都是脏兮兮地,谁还管脚上。
“明昌,冬衣自小就与你亲厚,把你当作兄长看待,有机会一定要来喝她的喜酒。”罗知县侧身正视江明昌,一脸的慈祥。“富贵和明珠的事情,等忙完这阵,我亲自去知府那里探听一下消息。不过......”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热热的让人心生烦躁。
江明昌此刻只保持了五分的清醒,他满脑子在想:
“冬衣要成亲了。”
“冬衣要成亲了。”
此时此刻,他才醒悟过来,自己会觉得难受,会心痛,会舍不得,都是因为他对冬衣,本来就有感情。可笑他之前还因反感父亲的做法而拒绝,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做法是洒脱,是大气。
“老爷。”门前进来个小厮,拜对罗知县道:“他们来了。”
罗知县余光暼暼江明昌,看他那幅带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升腾出无由的快感。“让他们进来。”
“是。”小厮弯腰出门,不一会领了两个衙役进门,衙役身着黑色曲领大袖,下施横襕,穿乌皮靴,身上跨刀,显见是缉捕衙役。
江明昌本沉浸在失落当中,未注意到这边情形,但刀光在偏斜进屋子里的太阳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亮,正好蒙住了他的眼睛。不由得,他伸出右手挡住这道光,却见那两名衙役望着他,并朝他走来。
难道......还未等江明昌反应过来,便听的罗知县用责备、惋惜地口气道:“明昌,你父亲犯了大罪,我本没想把事情闹大,并未追查你,但你怎么能这般光明正大出入我县衙内?”见江明昌不可置信,他又道:“这要是在外面,指不定朝廷怎么缉捕你呢,到时候你要是受伤,我怎么与你父亲交代。”
江明昌总算是明白过来,既然他父亲被检举入狱,那么江家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呢,那么他江明昌又值得什么。倒不如一网打尽,省的留有后患。
看这架势,定是他一进县衙,就有人通知罗知县,而罗知县马上想要邀功的机会,着人通知从县衙来的缉捕衙役,并特意让他在书房多留一段时间,就为了这刻。
“谢罗伯父抬爱,晚辈感激不尽。”江明昌料不到这一小会,世界变的更为不同。
他收拾下起褶皱的衣袖,站直身子,面带微笑,眼神坚定地对两名衙役道:“请吧。”不理两名衙役脸上的惊诧之色,走了几步,到了门口微微偏头道:“罗知县,愿你仕途高进,也再次恭喜你嫁女,祝罗小姐幸福。”
抬脚跨出两尺高的门槛,江明昌迎着阳光朝前走远。烈日高照,江明昌心里却一阵凉过一阵,不过一直不见管少海出现,多少让他有点底气。
可是,管少海去哪了呢?
街边桂花树若有似无地飘来一阵阵清香,县衙内忽然喧杂起来。
“小姐晕过去了。”
“老夫人也晕过去了。”
罗知县正得意于自己的好运气,只要放出风,果然就见鱼儿上钩。却听闻这消息,忙急急往里屋行去。并没见到墙角有道人影衣袂翻飞,快速从墙头翻身出县衙。
那人寻到栓在树干上的马儿,飞身上马一路往新街奔去。
这会已过了最热的时辰,久明便利店的客人渐渐多起来。那人与门前担任保安的旧手下打了招呼,冲二路就奔,差点撞到刚要下楼的杨久言。
他正是管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