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宅还是那个丁宅,不过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修整,每处院落都显得水灵灵的,以极美的姿态迎接钦差大人的到来。
杨天和丁氏夫妇并杨而行,此时亦随同众人一起,穿廊走亭到了议事厅。
石头是钦差,自然得坐上首,丁家则由老太太伴随,便出现一老一少并排坐的情景。
杨久言立在父母身后,不断想着石头当上钦差的事。但她又不能问,害怕被有心人听见,惹的石头染上灾祸,便只得闷闷看着地面,间或扫扫众人脸上的神色。
“外婆,其实外孙今日来饶城,便是有件事想向你们了解一番。”石头感到有人扯扯自己的衣袖,马上便道。
丁老太太精神较之半年前杨久言见到的时候,已是好了不止十倍八倍。听见石头喊自己,马上就哈哈笑道:“小钦差大人有何事尽管问,老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除了站在石头身旁的师爷和坐于左手第一张桌的丁家族长,议事厅内或坐或站的都是至亲。丁楚城和丁楚新携妻分坐右边两处座位,杨天和夫妇与丁楚新对面。而小辈都随侍在父母身后,低首垂眸。
众人本是安静待立,心思各异。一听老太太叫石头小钦差大人,便都乐了。厅堂气氛渐渐活络起来,不似初时的诡异。
石头表现倒是很镇定,淡淡笑道:“外婆,我想请大表哥还有我大哥回来一起问,您看行不行?”
江家。
杨久言突然就有点明白了。
果然,便听到石头隐隐约约地道:“最近山城有些不太平呢。”
丁老太太也许身体不好,处在深宅之内并不知道山城大事,但丁氏族长和丁氏两个兄弟,却是一脸的了然。
不过这趟水或许有点太浑浊,丁族长的面色凝重的让杨久言心生烦躁。
丁枫和杨达文很快就被请了回来。
秋老虎的威力不可小觑,两人回来满身汗水便可见一斑。
“拜见钦差大人。”不知情况的二人,甩袖整衣,倒头直拜。
“免礼起身,”石头稍侧过身,又受了一礼。
倒不是他贪图权位的新鲜,只是他的钦差身份,代表的是皇帝。皇帝乃九五之尊,自然能受众人之礼。但毕竟年纪小,且在丁家是晚辈,长辈拜见,侧身受礼亦是尊重之意。
丁枫、杨达文与先前大家的反应如出一辙,见到坐在首位的是着官服的杨石头,都被吓了一大跳。
“大表哥、大哥,请你们回来是有件紧要的案子要问你们,”石头感到衣袖又被扯了一下,惊了下,哪里顾得上解释,就将主题讲出。
丁家族长显见的是个会看脸色的,杨石头话音刚落,他就道:“钦差大人,您看事情吩咐我去做的?”
杨石头早想让他走了,顺话就道:“倒是没有什么麻烦丁族长的,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再唠了两句,丁楚城和丁楚新借口为钦差一行人接风洗尘,要去准备,另安排杨家众人住处,便一齐出来了。
杨久言静静跟在父母身后,一声不吭,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
石头是钦差这事,对于目前的局势来说,完全就是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折。原来只能靠管少海去找父亲请大官,并且对于那位大官的能力,大家都不敢保证。可是石头代表的是皇帝,只要找到有利的证据,结果必对江家有用。
但又不能表现太明显。
石头他只是七岁孩童,虽然脑子灵活,但这种官场之事他怎么可能会懂。今日他嘴里文绉绉的那些个话,显然是在师爷的示意下说的,那么皇帝为何是突然派这么小的孩子作为钦差,又让他来巡查地方商人与江湖中勾结谋反之事?为何师爷更像是,钦差?
杨久言慢慢顺着思路捋,又联想到先前看到的人影,渐渐找到了出口。
似乎就是那样。
议事厅里。
石头见人走的七七八八,开门见山就问道:“外婆,江家谋反之事,你如何看?”
丁老太太愈发慈祥的样子,也掩不住她眼里的一道道精光。“石头啊,外婆都在家休养了大半年,外头的事是一概不知咯。”
那位师爷也随之笑笑,朗声道:“丁老太太,若是你都不知这外头事情,饶城还有谁人能晓?”
罢了,一阵摇头。
老太太眼睛陡然亮了,她说怎么觉着这人熟悉,原是故人来的。“‘师爷’过奖了,对了,也不知道‘师爷’怎么称呼?”
师爷爽快的答道:“敝姓孙,字表堂,单名心,祖辈江南人家。”
老太太像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再没有故作不解,甚至连声音中都透出欢喜来:“果然是那老家伙的后人,嗯,真是越看越像!”罢了,又仔细打量孙心。
孙心三十多岁的年纪,丹凤眼,眼珠墨如点漆,卧蚕眉,蓄着胡子,相貌堂堂。却是个沉稳的角色,听老太太这般说,也只是眉眼弯弯,微笑而已。
丁枫与杨达文却听的糊里糊涂。
可石头安坐在位,倒像是知道其中渊源。
不过此番插曲一过,老太太与孙心却是达成一致,因而效率非常之好。
等到有人来传话,道已在客堂摆好酒菜时,两边基本有了定论。
石头望了孙心一眼,得到肯定后,马上叫道:“吃饭咯。”
客堂里,杨久言随小辈一同已坐好位置,就等这石头他们来开席。
待见到老太太、石头并孙心、丁枫以及杨达文都落定下来,丁楚城马上唤道:“上菜。”
话音未落,就见丫鬟们鱼贯端菜上桌,不消片刻,三张桌子的菜便全部上齐了,颜色鲜艳,引人胃口大开。
杨久言往桌上瞧着,有荷塘小炒、脆皮豆腐是典型的江南小炒,也有红烧肘子这类的北方厚味大菜,还有道由大白菜和菠菜熬出的素太极汤,鲜亮清透,引人胃口大开。
不过这还不能开吃,得等有人发话。
这不,才想,就听到石头用稚嫩的嗓子说道:“大家快吃吧,快吃吧。”
众人方伸筷举箸,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