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秋后的天气动不动就变颜色地阴起来,闹一场大风大雨。
在这样风雨交加,无星无月的黑夜,杨久言就着烛光,裹着披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房间是老太太吩咐人单独在她院子里辟出来给外孙女住,衣柜、雕花床、梳妆台等一应家具都是新的,样式、材质皆为上乘。尤其还有张小书桌,这让杨久言着实惊喜了一把。
书桌靠窗,此刻她正坐在书桌边的摇椅上,欣赏雨打芭蕉。
芭蕉叶子“啪啪啪啪”地响,似乎又敲在她的心上。
是的,她看似安静,其实心情不知有多么烦躁。
“那么多问题都没机会问,是要憋死我吗?”杨久言恼怒地抓抓头发,硬是把秀发揪成乱草,“但是又不能去问,有什么用啊。”
石头饭后就被人团团围住,根本没有她上前的机会。
“叩叩”
风吼雨叫的夜晚,敲门声对于屋内人来说根本没有影响,是以杨久言无动于衷,继续她的烦心事。
“碰碰”
但,类似于砸门的声音就不容忽视了。杨久言被吓了一跳,赶紧跳起来冲去开门。可是门前一个人也没,杨久言探出头去,左右看看,除了摇晃的树枝还有被抢救在走廊角落的花儿,确实没有人影啊。
“明明听见声音了。”杨久言无端端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起了身鸡皮疙瘩,缩紧肩膀,飞快地关了门。
“嘿。”
杨久言平常最怕两件事。其一是粘住蛇、蚂蟥还有一切没骨头的东西;其二便是黑漆漆的天里突然有人拍自己的后背。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平日看上去这么刚强的姑娘杨久言,猛被人从身后拍了下便晕过去的壮烈事迹了。
那跟杨久言打招呼的人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艰难地捞住杨久言,掐人中、揉太阳穴,各种能想的方法都来了遍。
被折腾的够呛的杨久言实在忍不住,只得醒过来,“哎哟,我说你能不能轻点?”
事实上她也就晕了一会,被那人接住后放在地上就已经醒过来了。不过杨久言认为那人太可恶,必须要惩罚惩罚才行,于是便有了装晕这一出。
“嘿,你醒啦?”那人灿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杨久言干脆地白了他一眼,侧身弯坐了起来。“第一次见你就没好事,现在还是!”
那人倒也不在意,腿一弯,也坐在了地上。
晋朝的秋天其实挺冷的,有些地方都开始结冰了。不过两人都穿着厚实的衣裳,倒也感觉不到地上的凉意。
杨久言见他连坐地上都要把衣角拾掇地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发笑道:“江明昌,你不会没坐过地上吧?”
那人竟是江明昌。
他赧然一笑,还真点头。
杨久言表示不可思议。
这下倒引得江明昌奇怪了,“除了一开始吓你,怎么没见你因为看到我惊讶?”
“见到你有什么特殊的,又不是不认识我外婆家。”杨久言尽量伸长了手臂,勉强圈住自己的膝盖,摇摇晃晃。
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屋子里摇曳的烛光,江明昌望着眼前这胖姑娘,圆亮的眼珠,狡黠的眼神,竟生出了“好美”的感慨。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旁的。”江明昌声音哑了点,不由自主“咳咳”清了两声。
杨久言嘴角咧开,按着地,站了起来。她拍拍手,其实没什么灰尘,坐回到椅子上,摇椅前前后后地动了。“我当然不奇怪能在这看见你,”想起上午见到的身影,她笑道。
江明昌的好奇表现的恰到好处,勾起杨久言一天的“馋虫”。
“早上在门口,你穿着侍卫的衣服,就在石头的身后,对吧?”杨久言也不等江明昌说话,径自说道:“一开始我还怀疑来着,心想怎么可能会是你呢,你不该是在山城大牢吗?所以希望从石头的话里听出点端倪来。”
“后来石头说什么让你确定了?”江明昌拉开书桌前的椅子,笑容始终没变。
杨久言忍不住又想白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啊,石头别人不叫,就找我哥和大表哥,可不就是很明显了。”
“他们关系跟我最密切,钦差要查案,肯定找他俩,这有什么奇怪的。”江明昌倒真迷茫想不出这里头有何因果关系。
“当然不一样,我哥跟表哥进门时胸有成竹的模样,别人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我是知道他们很在乎你,一定会担心你。在不确定钦差是何人的时候,既然他们能够这么镇定自若,就必定事先已知晓你安然无恙的消息。”杨久言似抽丝剥茧,娓娓将自己一天所思道来。
罢了,杨久言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何况,现在我不是见到你了吗?就算我白天没想出什么,现在也可以瞎诌呢,哈哈......”
江明昌也乐不可支,他抚掌赞道:“果然是我的好合伙人,年纪虽小,却眼光独到,聪明人也。”便也告知他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原来那日被关进县衙大牢,江明昌依然没见到自己父亲和妹妹,后来问过狱友才知他们关进来那日便已被转走,转去何方并不得知。
被关进大牢,任谁都会心灰意冷,何况江明昌本就存着复杂的感情被信任的人抓住。但他没有,江明昌是个明白自己的责任的人,而且,他还信任自己的兄弟。
果然深夜时,就有个牢头过来,说得到罗县令的命令,要将江明昌转走。狱卒审查了令牌,将江明昌从牢里提出来。
牢头蛮横的拽过江明昌,用木栲将他锁住,边踹边骂骂咧咧:“臭小子,让老子深更半夜没的好觉睡,跑这么远就为你。”
江明昌心里早乐出了花,嘴上却哼哼唧唧只嚷救命,害怕之类的话。
他当然早听出是管少海的声音。
两人在半路换好衣服,连夜骑马往苏城奔去,没想到半道上遇见钦差一行。管少海一打叹,发现钦差竟是杨石头,两人一合计,决定跟在石头身边,扮作侍卫,见机行事。
“石头懂什么,难道你不知他那师爷才厉害?”杨久言恍然明白,又问道。
江明昌眯着眼,看着风雨不止的窗外,笑道:“难道你不知,那才是真正的钦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