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间,那尖厉地声音似乎犹为令人惊心。听见呼救,江明昌、杨久言惊讶地对视了眼。
声音是从杨久言的右手边传来,可那儿停靠了楼船,照理说官兵驻扎的地方应该很安全,除非......
当下不在多想,二人便随同好奇、热心的船客们一起往那边走。约莫走了五六分钟,绕过了座小山头,就见楼船如堡垒一般竖立在眼前。顾不得满眼的巍峨,杨久言四下里用眼睛搜索刚刚的声音来源,却毫无发现。
一众船客似乎也是如此,大家又扩散开看了遍,依然无所获,有聪明人马上找了藉口离开,慢慢地,人越走越多,竟只剩下杨久言、江明昌和那位大婶了。
这很不寻常。杨久言记得正午过后,刚上船那会,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在旁边,而在打趣完自己和江明昌之后,这大婶又似隐形一般,直到下船她走在身边,并且有意地露出暧昧表情引她注意,然后顺理成章地跟着他们一起过来。如今别人都走了,只有她,面上虽有些害怕,手掌却是自然垂下。
综合种种,杨久言心中豁然开朗,面色逐渐油红转白又变青。
“上来坐坐?”虽是问句,可从屹立在楼船的着紫色曲领大袖,加繁纹横襕下裾,在腰间束着革带,头戴幞头,脚登朝靴的那人嘴里说出,却像是陈述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般。
杨久言像是见到鬼一样,眉毛一抽一抽地乱跳,强命自己深呼吸一下,才咬牙切齿地唤道:“谢卿!”
两年的时间不止改变了杨久言、江明昌,也令他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成长起来。而在初初见面时,那个跟杨久言顽笑的闲散小王爷仿似变成另外一个人,面容冷淡不说,还气势逼人。
形势迫人,杨久言根本没有恶势力逼迫下要防抗的坚持,除了对谢卿以此种方式在时隔两年之后与她见面表示不满之外,她乖乖地上了船。
不出意外的,江明昌和那大婶也一起踏上登梯。
谢卿根本就没有要等人的意思,说完话之后立即转回二层的厅内,由着侍女们领了杨久言他们。
“燕玲,你先下去。”还没进门,杨久言就听到谢卿在里头说话,未等反应,及见身边的大婶福了福身子,转背走了。
燕玲,是这大婶,哦,不,人家很有可能会是妙龄姑娘,她的名字咯。杨久言心中感觉到丝丝抱歉,为自己始终不长进的能力。
“明昌,坐。”
要说这大婶还没什么,杨久言毕竟猜出了些,心中有了底,倒不致太吃惊。
可是,刚刚,谢卿是在叫谁???
江明昌。
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来那个温文尔雅却热情大方又聪明智慧的江明昌变城现在这般,这般地沉默寡言、深沉难测了?
他竟然认识谢卿?
似乎还挺熟?
这一时半会地,杨久言连连吃惊,嘴巴张开像是能吞了鸡蛋。
“江明昌,谢小王爷。”她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拉回自己的理智,“你们认识?”
或许他们只是单纯的认识而已。
从进门开始,江明昌就像是入定一般,一直不曾开口。先前在岸上暴起的青筋,冒出的冷汗仿似被风吹走,了无踪影。不是他冷漠,而是他不知如何开口,不知如何才能不会让她误会,如何才能不让她感到欺骗。
墨绿色眼光闪动,却终于,没有开口。
“自然是认得的。”谢卿神色似乎又有些转变,说话倒不那么盛气凌人了,“你也坐。”
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脚过不去,即使心情不好。杨久言依言坐下,眼中却满怀疑惑地看向谢卿。谢卿面容倒无甚改变,如非得要杨久言详细描述,此刻她心中只有“千帆过境”这词,不知缘由,却真切贴在杨久言心中。
“时隔两年再见,怎么,你竟一点都不感动?”微微眯起眼睛,谢卿突然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叫杨久言一愣一愣的。
不过杨久言不是个呆的,片刻分神之后,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当初在聚贤堂看到了点谢卿的神色,后白无常忽然消失,谢卿愈发消极,她便心中有数。有次不小心将将话对谢卿说了出来,那天晚上就听说他自动请缨去降西南的匪兵。一去就是两年。现在谢卿回来啦,先是让她对身边大婶有了疑心,接着证实“大婶”是他的人,现在又似与江明昌熟稔,莫不是,谢卿也看出了什么苗头,想用离间计?
一番思量,不过须臾时间。终归是当了两年的头把手,面上功夫杨久言还是做的出来的。只见她微微一笑,颇为得体的答道:“怎么不感动,小王爷一回来就派人来照顾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只是这“照顾”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倒不必太感激,明昌照顾的很好,你谢他就行。”两年的行军生活,给谢卿身上还增添了威武之气。话从他嘴里说出,竟让人有些难以辩解之意。
杨久言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江明昌,希望他能开口解释两句。怎么这谢卿一来,就搅得她心中不安呢。
江明昌脸色不变,身形不动,只道:“小王爷说笑,我与杨姑娘认识多年,自当好好照顾于她。”
怎么又变成杨姑娘了?
杨久言心中不爽,却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只微微攒眉,不料还是逃不过谢卿的眼睛,只听得谢卿又道:“那倒是,杨姑娘身型依旧健硕,容貌始终不改,面色红润,倒真是不枉你照顾一番。如此看来,百德也是为了一加开的咯?”
夕阳沉没进远处的水里之后,天色愈发暗沉。楼船里,不闻人声,只余风在吹。
明明到了夏天,杨久言却感觉凉飕飕的。四肢百骸都向进了刺骨的风一样,控制不住地想抖,心里却似有团火,蹭蹭地就要燃烧起来。
“没错,百德也是为一加开的。”江明昌神色终于裂开缝隙,有抹黯然,就像是飘在蓝天里的乌云,叫人想挥去毁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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