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作什么?快引表小姐进去啊。”方家的门房年纪大些,早早收回掉了一地的下巴,踢了小厮一脚。小厮才急急忙忙地往里迎。
杨久言看他那小家子气的样子,心中不由对律正消息中的“名门望族”产生了怀疑。
方丁氏在门内翘首张望,见小厮带着个胖胖的姑娘进来,想起母亲来信中提起的表妹的样子,心中确定,忙迎了上去,唤道:“表妹。”见到杨久言身后成排的礼品时,眼眶一红,握住杨久言的手紧了一分。
杨久言也在看方丁氏,只见她脸颊苍白,没半分血色,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红肿的双眼,一张瓜子脸上略有几颗淡斑。“二表姐。”
“好了,弟妹,表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你先带着她回房间叙话,至于这么多礼物,我就先帮你收拾着吧。”尖细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杨久言眉头一皱,只感觉握着自己的手不止又紧了,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大嫂。”方丁氏低垂着头,讷讷地想说些什么,终因蒋氏积威而不敢开口。杨久言与方蒋氏见了礼,见方蒋氏眉目张扬,并不在意方丁氏,反而上下打量着自己,眼中充满不屑、轻蔑。
杨久言怒火中烧,这方蒋氏以为她是摆设吗?当着她的面这般欺负人。“不敢偏劳亲家嫂嫂,久言带给二表姐的东西都是舅母亲自点好的,要请二表姐自己清点才好。”说着,便问方丁氏:“二表姐,你住在哪边啊?”
方丁氏没想到杨久言会驳蒋氏的脸,局促不安地答道:“就......就在西院,我带你去。”说着,又给蒋氏行了礼。
蒋氏脸都僵了,她从未在人前落过这么大的面子,今日却被杨久言这面相粗俗,身材不堪的人给三两句话就驳了自己的主意,不由得恼了九分。但她毕竟主持中馈有段时日,喜怒不形于色也练过几天。当下便扯着脸,讪讪说了几句,便气冲冲往屋里走。
一干伙计将物件抬进了方丁氏居住的二进院子,便行了礼赶回一加。
方丁氏回了院子,才露出惊惶的神色,“表妹,第一次来我家就让你看到这样的情形,这可如何是好?”
杨久言左右环顾一遍,除了厅堂里面几把椅子有点价值,其余物件竟是较之普通人家还不如,不由更为惊诧,嘴里却回道:“二表姐,我是你的亲表妹,难道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指指破落的厅堂,“在饶城,我听外祖母说起你,都是赞不绝口的,也是打听过,说方家是名门望族才敢将你远嫁,可怎么竟是如斯情形啊?”
虽然此前她们从未见过,虽然方丁氏灵姗是个庶出,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杨久言一见到她就感觉亲切,意欲维护。
方丁氏听见自家表妹发自内心的问话,眼圈一红,低头将近年来的遭遇向杨久言讲了一遍,“四年前嫁到方家,才知这里是竟狼宅虎穴。”
方家先祖百年后,祖上家业便被长子方先远霸去一大半,留给二子方先达的不过五分之一。方先达又育有儿子,长子方家茂早年考上了举人,次子方家齐读书方面也很用工,却并无成就。
方家茂中举之后,附近的媒人都将方家的门槛踩烂了,最后选了临安富商蒋家缔结百年之好。谁知蒋家女很是厉害,结亲后,不仅将方家茂看的死死的,直至将没有主母的方家二房的全部家财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
方先达于中馈之事本就不通,起初甚不以为意。只可怜方家齐,在他到了婚娶年龄,方先达多次托媒人向城中有待嫁女的中级家庭问亲,奈何临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家有点资产权柄的家里愿意将闺女送到他们家受苦且得不到回报,于是方家齐的婚事便成了老大难。还是经身边人提醒,方先达才想起来在遥远的饶城,还有个与他有几面之缘的丁楚城,丁家富庶,说不定还能帮衬着幼子,便着人打听,得来消息说丁家尚有个庶女待字闺中,几经思量,终派人远赴饶城向丁楚城提亲,只不过蒋氏拿出聘礼极少,尚且达不到饶城中等人家的水平。
丁家呢,一看方家是为嫡子提亲,又打听过方家的名声,兼之丁楚城对方先达也算有几面之缘,知道这位读书人的品行,遂也不在意聘礼多少,就这么将丁灵姗嫁过来。
丁灵姗原要远嫁临安心中忐忑,可她亲身姨娘告诉她方家无婆母,且方家虽不富裕却也颇有名望,以后生下孩子必定受人尊重,倒也暗自欣喜。谁知嫁过来才知根本是寸步难行,因为是庶出,又是外地的,她平日没少被长嫂冷嘲热讽,连带着吃穿用度都被降了几等。可方家齐性子软弱,终日沉溺在书房中,除了方先达先去那年出过门,平日里在院子中都难见到人,是以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
“难道表哥他们过来做客,你都没与他们说说?”杨久言听完表姐的血泪史,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前世再忙,几篇宅斗文还是看过的,对于丁灵姗的软弱,她真是恨铁不成钢啊,“饶城丁家也不是吃素的,你跟舅舅、表哥讲,他们难道会任由那蒋氏欺人?”
“哥哥毕竟是外男,这些家宅小事......还是不要拿去扰他为好。”丁灵姗搓揉着绣着古朴文雅的如意的帕子,期期艾艾地讲道。
杨久言不由抚额,“姐姐啊,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哪里会小了?”在晋朝几年,对于男尊女卑的思想,她依然无法不感冒。男人怎么了,如方家齐,天天窝在家里看那劳什子书,别说照顾妻儿,甚至连他自己都要别人照顾,这就算本事吗?女子同样可以撑起自己的天空,不说干出何等大事业,至少家宅当中,需得保住自己平安吧。
“但是......‘口多言’是犯了七出的,母亲教过我们要遵守付到,我......”蚊蝇般的声音,意思就是,我不敢,也不能,否则便有被休弃的风险。
小作:愿在甘肃地震中受难的同胞安息,愿甘肃人民坚强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