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诗歌会场布置就绪,男男女女分别围着几个小茶桌就坐。茶桌普通,却因为中间的鲜花而别致,甚至溢出温馨味道。鲜花可不是俗套的玫瑰康乃馨百合之类,而是茶楼后面山上的野菊。铜币大小,花色明黄,清冽的药香味儿沁人心脾。鲜花周围是水果和几本诗歌杂志。
要是没有上午两件事情,小芥会觉得很享受的。现在,她懒得翻动杂志,百般无聊,顺手拈下一枝菊花,嗅了嗅,扔在了地上。
美女,扔不得,我捡来就归我了。隔壁桌子的木诗人捡起菊花,朝小芥挤眉弄眼。小芥低头,却听见手机短信声。居然是木诗人发来的:香菊佳人,自古良配,等会美女上台吟诗,芳菊赠送贺之。
小芥把手机扔进皮包。会场朗诵也开始了,披发诗人不请自上,朗诵起自己的诗歌,且吟且唱。台下擂桌拍掌叫好声一片。小芥一个词也没听清楚。披发诗人朗诵完诗作,拢拢长发,又挥舞起大手,拼出全身力气喊道:有请单美馨美女诗人上场吟诗。
好,好……啪啪……咚咚咚……单美女在叫好声掌声擂桌声中走上前台,颇有范地举起右手致意,站定后,嘴唇对着麦克风,朗诵诗作。小芥努力张大耳朵,还是无法听清楚一个字词。难道,坏心情还会导致耳朵失聪?看来,这个糟糕的情绪,不是一般的糟糕啊,它很有可能自己垒起屏障,隔绝外部,而放纵其行为肆虐……胡思乱想中,一阵震天的哄笑和掌声吸引了小芥的目光。
披发诗人手捧一根香蕉跑上台。硕大饱满的香蕉,压住下面的双手,沉甸甸地,被呈送给单美女。而单美女呢,双手接住,捧在胸前,娇羞地微笑着道谢。
香蕉,他送香蕉……小芥脸红了,她想起异性的隐秘器官。而披发诗人赠送香蕉给一个女性,搞笑还是意淫?单美女笑呵呵地捧于胸前……小芥站起来,退出会场。
茶楼后面是鲜花圃。纵然是万物凋零的秋天,鲜花圃里依然姹紫嫣红,极力淡化一个季节的萧索与单调。小芥沿着花圃边的小径朝后走。到了清江边。入秋的江水,清澈明净,犹如一块碧玉,环绕着背后的青山,入眼即画。小芥站住了,眼睛被清江上一艘小皮艇吸引住。
一个戴墨镜的年轻女子正上下划动皮艇,逆着江水而来。她全身雪白,而皮艇是火红色,仿佛跳跃的火狐狸,万般惹目。女子划得欢畅,皮艇眨眼间从小芥眼前滑过,留下劈水前进的背影。小芥侧身目送。火红的焰火向前腾越,一块白雪正在烘焙,皮艇慢慢缩小,红和白只剩下一个圆点。
小芥想起,昨天晚上看电视,国际新闻节目报道说,美国一个男子,每天早上划动皮艇渡河上班,下班后,又划动皮艇回家,节约了汽油费,还锻炼了身体。小芥今天就亲眼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女子,划动皮艇游弋清江,当然不是上下班,是锻炼,还收获了好心情。那个美国男子何尝不是?后来报道又说,男子的同事,颇为艳羡,也买了一个皮艇,每天一同竞渡上下班。
真是有趣。
小芥羡慕地踮起脚尖,寻找逆水而上的白衣女子。她多有劲,不过上十分钟,就切断了自己的踪影。
小芥在一个石头凳子上坐下,仰脸看灿烂的秋阳。阳光细碎若针,扎在脸上,又扎进眼眶里。小芥闭上眼睛,一个哈欠顿时乘机而起,小芥不由张开嘴巴,响亮而悠长地喷出“啊——切——”声。
手机响了。是单美女打来的,问小芥跑哪里去了?木诗人点名要小芥朗诵诗作。
小芥唔啊两声,解释说,我身体有些不适,就不掺和了。
单美女颇热心地提醒,说,木诗人是全国有名的诗人,正在为某诗歌杂志组稿,他看好你。
小芥愣了下,说,那多谢他的美言,我真的不舒服,你们尽兴吧,。
重新闭起眼睛,把整个脸庞迎向太阳。一阵混沌蒙面而来,小芥心想,要是这里有张床,该多好。
他看好我的诗歌?那几首小诗,发表在报纸副刊上的小诗……这么说,木诗人读过,印象不错,可种种迹象表明并非如此。
小芥的心思纠结了。马上,盘解一番后给出答案,是托词,无非打着这个幌子玩个艳遇什么的。
看来,自己诗歌表面被重视,实际是被轻视。小芥不由愤然,文章千古事,好坏难以定论,再说,我年轻嘛。小芥又想起,姐夫代雄以前也写过诗歌,据说没结婚时发表过若干,可始终没成长为诗人,又不甘心,每隔几个月要找小芥一次,说是投稿。那诗歌,呀,小芥看了就头疼,仇大苦深地,发出岂不是招惹是非?压着没发,代雄竟然跑来问为什么,不等小芥解释,又说小芥不必胆小怕事,要有立场,有了立场,你的杂志就会为小芥你争取能量。小芥被缠搅得头疼,只好发出一两首,正告代雄没有稿酬,代雄又气愤地收回所有稿子。
这个姐夫,怎么说?反正是不对劲了,可至少没有自杀的迹象啊。
姐姐孙茵呢,刚好相反,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她一贯态度。代雄不满意孙茵的不积极,当着亲戚面批评:孙茵就是息事宁人,好象退让了,就太平大吉,幼稚。小芥也听父母议论过,说代雄幸亏找了孙茵,要是找一个厉害女人,他那脾性,早被人离掉十次了。
肝火旺盛的代雄怎么就上吊死了?孙茵她那个软皮性子,真联合亲戚去政府讨说法了?
小芥心头撞起了兔子。拿出手机,拨响母亲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