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联系上尤莎莉了吗?
圣诞节那天,小芥和姐姐孙茵一起在城区步行街闲逛散心。小芥犹豫再三后,问道。
当然,你给我电话那天,我就给她发了短信,从此,我们联系上了,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天天联系。
小芥停止脚步,转过身看姐姐孙茵。
孙茵不接小芥的目光,眼神很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飘拂。小芥看见旁边一排座椅,拉孙茵坐下。
你……在教训她?
孙茵没做声。
你骂她诅咒她,是不是?
孙茵转过脸,看着小芥,微微一笑说,小芥,我是那样没有素质的人吗?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尤莎莉准备好,接受报应之类的话,可人算不如天算啊,听说官场得意的她,三年前患病切除了子宫,至今未婚……事情已经走在我心情的前面了,我骂她诅咒她干嘛?
那你,姐姐,你给她发短信说什么?
我只是告诉她,代雄自杀了,而且是在家里上吊自杀。每天,我都要把代雄写的诗,零星发给她一些,还有曾经的组织部长和西城区书记。
可他们……我听说,一个调到省里去了,组织部长也到襄阳下面一个县任职去了,早不在我们楚江市了,你确定他们能够收到?
是尤莎莉给我的联系方式,应该没有错,也许,他们屏蔽了我的号码,再不会收到,那是他们的事情。但我要他们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过去就真的过去了,它们有记忆,还会回来,而回来时,已经在时间中发酵甚至淬火,是要与他们的良心比试锋芒的。
姐姐孙茵的话,虽然文绉绉地,却凛冽坚硬。看来,性格再温和的配偶,与浑身长刺的代雄相处久了,也不由被濡染吧。
小芥盯着身边的姐姐,看见她眼角细密的鱼尾纹,菊花般堆砌,层层覆盖住她眼梢因为细长上挑而呈现的妩媚。而尖尖的犹如小女孩的小巴,将执拗又天真的心思,轻易地呈露给公众。
姐姐,你要发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要他们真心地说出:他们对不起代雄,对于代雄的离去,他们良心不安,请求原谅。
小芥轻声唔了下,颇为狐疑地问道:姐姐,你这样发短信,一个多月了,有效果吗?
有吧……也许没有,反正还没有听见他们的歉意,除了尤莎莉说过“抱歉”两个字外,我暂时没有发现他们在愧疚。
就是嘛,姐姐,就是他们亲口跟你说“对不起”,你晓得是否真心——孙茵扭过脑袋,正视小芥,打断她的话,说:可他们害怕,你知道吗?小芥,人的心灵都是有承受底线的,代雄的底线是尊严,当尊严被他们彻底抽去,他只能选择决绝人世的方式,我的底线是,受伤的心灵求得公正的说法,而他们呢?为官谋事,求得太平,可太平说到底还是一颗心的感受啊。
小芥点头,姐姐孙茵所言,的确在情在理。
可是,红尘万丈,谁在看自己的心?往往是,一颗心在遭受疼痛时,才能发现它的存在。突然丧夫的孙茵能够看见她的心,他们呢,会真如孙茵所言?小芥觉得姐姐的定论,多少有些虚妄——人与人从来都不一样。
其实,在我发给尤莎莉第一个短信,我就感觉到她的害怕。她倒不是怕我怎样她,而是天然产生的一种恐慌,否则,她也完全可以屏蔽我的号码。那两个男人,尽管没有任何回复,也许接到我两三个短信后,屏蔽了我的号码,可他们还是会害怕。
孙茵眯起眼睛,朝着空中不确定的地方打量,专注又散漫。似乎,那个地方,有她期待以久,却又令她不能轻易相信出现的东西。她在辨认,在估算这个东西的真假厚薄,在准备如何承接,或者根本不打算应对,只是想,呆在一边,以局外人的身份远远看着。
小芥也仰起了脸庞,睁大了双眼,朝着那个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