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夫人始终不愿意将那个幕后主使告诉阿九,可阿九不问也知道,花蕊夫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孟昶,她不过是美人计之中的一个棋子,被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没有任何可以挣扎的力量,而她,也不想挣扎。
“阿九知道了……”阿九转身离去,不再多问,花蕊夫人却忽然喊道,“晋王对你好吗?”
花蕊夫人知道阿九是跟在流年身边的,也看出流年对阿九似乎很不寻常,她又加了一句,“珍惜眼前人。”
阿九走出含光殿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发颤,那种莫名的寒意笼罩着全身,她本就是个局外人,却能看到这乱世之间所有人的悲哀,花蕊夫人便是其中的一个。
后头忽然传来脚步声,阿九灵敏的听得出那是谁,“大人,你说,花蕊夫人还会有真正的快乐吗?”
“快乐……快乐早已不是一颗棋子所能想的事情。”流年走上前来,站在阿九的身侧,顺着阿九的眼眸看去,是皇城之中的一片漆黑,一如人心。
在那马车之上,听着哒哒的马蹄声,阿九看着流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不问,直到马车停下,正准备下马的时候,流年忽然向着外头的马夫道:“去宰相府!”
话毕,流年又闭上了眼,似乎又在假寐之中,“去宰相府做什么?”
流年也不遮掩,“今夜之事实在蹊跷,本王必须和赵普商量一二。”睁开眼来,撩开车帘,看着外头空无一人的街道,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寂静之间,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赵普的宰相府就在离晋王府不远的地方,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到了,流年跃下车去,转过身,将阿九扶了下来,那宰相府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威严不凡,那鎏金的匾额在那月光之下也很耀目。
“殿下你来了!”那府门并没有关上,径直的赵普就迎了过来,显然是站在这里等着流年的,阿九不由暗叹,这赵普当真是个神机妙算的,连流年今晚上会来找他都算得到。
流年随着赵普往书房而去,阿九则是随便的坐在那火炉旁边,翻着红薯,一旁的流年看着,觉得这阿九越发的可爱,就听到赵普道:“晋王殿下怎么认为呢?”
流年将眼神收回,看向赵普,叹了一口气,“这今夜之事,显然是孟太后指使的,使的便是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美人计。”抓住了赵匡胤的痛处,便是连流年都没有办法。
赵普点点头,却不知道该如何结局,“不如咱们明日早朝的时候,联合所有大臣给皇上觐见?”
流年却是一笑,“你觉得皇上会听咱们的吗?”流年站起身来,抿抿唇,拍了拍身上没有的灰尘,那银冠之上越发的耀眼,“你难道忘了当初咱们劝皇上先攻打南唐之事,皇上可是……”
赵普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赵匡胤第一次对朝臣们发火,平日里不管赵匡胤多大的火气,他都是隐忍不发,这才是君王的气概,可那一次,赵匡胤却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就是不出兵南唐。
“那就只剩下釜底抽薪了。”赵普犹豫了许久,恍然开口之间,阿九也仰起了头,看着流年的脸色渐渐变幻。
“釜底抽薪?那我这红薯还烤不烤?”阿九猛然发问,倒是把流年弄的哭笑不得,阿九确实是不懂什么是釜底抽薪,但看着赵普和流年的脸色,总是有些不对的。
花蕊夫人想要做的,只是为了孟昶,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为了孟昶,釜底抽薪,便是这世上没有了孟昶,这样不管花蕊夫人是否能受赵匡胤的恩宠,她都无力改变蜀国的命运。
含光殿偏殿之内很宁静,赵匡胤正透过那珠帘看着里头的女子,那火红色的衣衫总是会让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想起了那些还南唐的日子,得不到的总是好的,而赵匡胤把这些得不到的化为了执念,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驱除。
“朕知道你不是她……”赵匡胤忽然开口,花蕊夫人心中划过无数的波澜。
若是爱一个人,不管是她的外貌,还是她的气质,亦或是她身上的气息,都会让自己铭刻在心中,花蕊夫人并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看着那帘幔深处的赵匡胤。
谁都以为赵匡胤是把她当作周宪了,可他自己却最清楚,尽管会有一刻的恍惚,但是眼眸清醒之后,还是直达她不是周宪,赵匡胤缓缓的走过去,将花蕊夫人的面纱揭下。
那俨然是花蕊夫人,赵匡胤苦笑一声,却只道:“你跳舞的样子,很像她。”
花蕊夫人忽然不明白了,这样一个男子,只因为自己和那女子一点点的相似,就能够全心全意的相待,她有些羡慕那个得到幸福的女子,赵匡胤的整颗心都随着那女子而去。
赵匡胤对她没有情,只有尊敬……
就在花蕊夫人入宫的第二天,孟昶却死了,阿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撒着鱼食的手忽然一顿,釜底抽薪是什么意思,流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孟昶死在那杯毒酒之上,是赵普亲自给他送去的,传的是赵匡胤的命令,孟太后紧接着孟昶逝世就病倒了。
流年和赵普立即便被宣入宫中了,赵匡胤这一次可是发了火的,这么名正言顺得将孟昶杀了,还假传圣旨,这一条条一桩桩都是死罪,赵匡胤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下头的流年,猛然之间,将手上的杯盏砸去,“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流年跪在下头不动分毫,那茶盏在自己的眼前破碎,那茶水的热气让他很不舒服,“此事都是臣弟一人所为,与宰相无关,皇上请饶过赵普吧。”
流年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赵匡胤看了,只能喝道:“赵光义!你自己尚不能自保,还能管他人的闲事!”
流年扬起头来,只说自己都是为了赵匡胤好,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更别说什么认错了,赵普站在下首,也不好说话,毕竟他们这是两兄弟,自己终归不好插话。
流年也不说话,任由赵匡胤在上头发火,赵匡胤训斥了流年许久,见流年不作声,自己也消停了一会儿,转而,看向一侧不敢开口的王承恩,“还不上茶!”
王承恩连忙将茶盏捧上,赵匡胤接过,轻轻的啜了一口,转眼看向流年,“说吧,为何要将孟昶置之死地?”
流年这会儿终于可以好生的解释了,流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还有的茶叶末,“皇上,臣弟只是怕,那花蕊夫人走的是那越国西施的路子,臣弟只是怕……”
“怕朕为了一个女人亡国,是也不是?”赵匡胤听到流年这么说话更加的气愤,忍住将手上茶盏往他身上扔去的冲动,“朕难道在你眼里,就是那样一个昏庸的君主吗?”
流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一点也没把赵匡胤当作宋国的皇帝,“臣弟敢问皇上,当初皇上为何要舍近求远,就是不动南唐分毫?难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吗,那个女人早死了!”
赵普听此,连忙跑上去,就要阻止流年这随便的开口,“殿下……”
赵匡胤猛然之间将御案之上所有的物事全数推到那地面之上,径直的指着流年,“赵光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流年嘲讽一笑,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臣弟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皇上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赵普知道流年这性子,说话总是倔强的很,但赵普更知道赵匡胤的性子,这两兄弟的的脾气秉性都是八头牛都拉不过来的,赵匡胤这一次是发了威的,“来人呐!”
外边的侍卫冲了进来,赵匡胤指着流年,“把赵光义给朕打入天牢!”
赵普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晋王殿下只是一时失言……”
“你若是要求请,就与他一同去!”赵匡胤背过身去,不再看流年和赵普,流年也倔强,不给赵匡胤认错,径直的就跟着那些侍卫离开,“走就走。”他知道自己大哥不够是一时气愤,总不能真的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要了他同胞兄弟的命。
可赵普却隐隐能够察觉的到,刚才赵匡胤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为了周宪,赵匡胤真的什么都能做的。
阿九得到流年被关大牢的消息已经是夜晚了,整个王府都慌乱起来,等着那正位之上的阿九吩咐,李叔站在前头,小心翼翼道:“三公子临走的时候吩咐要是他出什么事情,我们这些人就要以姑娘马首是瞻,如今这局面,该如何是好呀?”
惹恼了皇帝,很有可能全府上下都不会有活口,阿九摸着额头,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良久,才吩咐着众人道:“都站在这儿做什么,这么晚了,都快些休息去吧。”
阿九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下面的人都安了心。